知识分子到哪里去

　　令他更为头痛的是渔民养殖海域的使用权得不到保障，一旦养殖海域遭到征用，他们的辛勤劳作和成本投入将全部泡汤。今天在儋州海头镇入户调研，时间很紧，不得不放弃了镇上组织的座谈，直接到了渔民的家里访谈。

　　近年来社科院出版的国情调研报告。

　　图片由社科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提供

　　

　　12月10日，学者们在广西钦州调查渔业状况。

　　图片由社科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提供

　　

　　12月12日，学者们在北海涠洲岛与渔民座谈。

　　图片由社科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提供

　　

　　12月14日，学者们在海口新埠镇进行调研。

　　图片由社科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提供

　　“将学者轰出书斋。”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开展国情调研的目的。6年来，社科院青年中心先后组织青年学者数百人次深入18个省区、70多个县市区、50多个乡镇的80多个村庄、30多个企业，行程达数万公里，围绕一系列重大现实问题开展考察和调研，完成了一批高质量的调研报告。

　　有的学者说，现在有大把的出国机会，可是接触基层的机会并不多。还有的学者说，不到基层，不知道我们与百姓的距离到底有多远。12月9日至17日，社科院2010年度青年学者国情考察活动再次启动。今天我们摘编几位学者深入广西、海南进行国情调研的日记，与读者分享他们接通地气之后的感悟。

　　――编者

　　春江水暖鸭先知

　　12月10日星期五阴

　　广西钦州

　　今天是考察团开展国情调研的第一天，和北京寒冷的天气相比，这里着实闷热。一大清早由高全立副院长带队，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学者国情考察组一行20余人就驱车赶赴钦州。虽然大家昨晚只休息了五六个小时，但却都毫无倦意，兴致颇高。

　　下午我们乘坐渔船去考察这里的海产养殖，并在船上和渔民进行了访谈。接受我们访谈的是一位不到40岁的梁姓渔民，他从事捕鱼作业已经十几年了。他向我们抱怨现在捕鱼作业的困难，近海几乎捕不到鱼了。现在大蚝养殖的收益较为可观，并且广东的客商直接来此收购，销路不成问题，所以他已将精力主要放在养殖大蚝上面。但是利润与风险往往是对等的，养蚝容易受天气影响，加上养蚝的投入成本较高，在台风过后，养殖渔民往往损失惨重。

　　令他更为头痛的是渔民养殖海域的使用权得不到保障，一旦养殖海域遭到征用，他们的辛勤劳作和成本投入将全部泡汤。说着说着，渔船就来到了大蚝养殖的海域，考察组成员纷纷走出渔舱，在渔民们的指引下，实地察看了大蚝养殖情况。

　　就在此时，随行的副镇长拉着我返回渔舱，向我反映渔民办理养殖许可证所遭遇的困难。据他介绍，广西的海洋与水产分为两个部门，渔民办理养殖许可证要同时向这两个部门提交申请，但两个部门互不统属，规划不一，难以协调，导致养殖海域划定困难，许可证办理不便。他希望政府部门能够制定和出台一些保障渔民养殖的政策法规，同时也能统一规划，划定出专门的养殖海域，并建议海洋与水产部门像广东、上海那样合署办公，从而既可以提高办事效率，又能节省渔民办证的成本和时间，更好地方便渔民，服务群众。

　　在返回码头的路上，我问起当地渔民孩子接受教育的情况。据梁姓渔民介绍，现在当地渔民对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视，但凡有些经济实力的人家就把孩子送到钦州市区去上初中、高中了。他表示，虽然自己不愿意孩子将来从事捕鱼和养殖这种辛苦的行业，但他还是会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他很早就为两个孩子购置了电脑，安装了网络，鼓励他们学习先进的知识，两个孩子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当谈起这些时，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也暗暗地替他高兴。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国情调研，在这里接触的人和事都是我所不熟悉的，却是那样真实。

　　（作者为社科院青年中心工作人员）

　　开发让人欢喜让人忧

　　12月12日星期日晴

　　广西涠洲岛

　　一到广西的涠洲岛，第一眼的印象，就是岛上随处可见的大片的香蕉地。道路并不宽阔，乘车前行，车辆仿佛始终在香蕉林中穿行，路两旁总是密密的香蕉树。偶尔，一株香蕉树上伸出来的枝桠，会扫在奔驰的车身上，发出刷拉拉的声响。这一切，都让来自北方的我倍感新奇。

　　下午，乘车来到岛上的茅寮村，进行入户访谈。

　　由于大巴车无法进入，于是众人下车步行进村。经镇里一位陪同人员介绍，路边一户悬挂着“记忆渔庄”标志的人家接待了我和另外三位同事。这是一处干净宽敞的院落，院中新盖的一排平房，蓝顶白墙，清新怡人。主人告诉我们，这排房子是去年盖的，用来做旅游接待。一共有10间，每一间都是一个标准间。

　　主人招呼我们坐在院子里的茶桌旁，用精致茶具沏了一壶铁观音，大家边饮边聊。主人姓张，今年46岁。夫妻二人生有两个儿子，现均已成年在外。他们多年来一直以近海捕捞为生。在可以出渔的日子，每天早上六七点，张先生就和村中其他渔民一道，驾着自己的渔船外出捕鱼，通常，下午3到5点就可以回来了。这种捕捞，与我们在钦州或北海其他一些地区接触到的渔民所从事的远海捕捞相比，显然要容易、安全得多，但收入也要低很多。去年，张先生又开始经营渔庄，一边打鱼，一边接待游客。这使他有了更大的收入来源。“正因为这样，我才能有这套茶具，有铁观音给你们喝１他风趣地对我们说。

　　当我们问他闲暇时有什么娱乐活动时，他说自己不是像其他很多人那样去打牌，而是要做根雕工艺品，他要给每间客房配一套根雕的茶几和凳子。问起他将来的打算，他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经营好这个渔庄。他之所以把渔庄叫“记忆”，就是为了要在游客心中留下一种有关涠洲岛的特殊记忆。

　　今天在很多场合，包括我们这次调研过程中，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开发，是发展。涠洲岛作为一个资源丰富、特色鲜明的火山岛，其旅游和商业开发的潜力十分巨大，对全岛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是迟早的事，岛上居民显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但是，我不知道，当大开发真正实施之后，岛上的人是不是还会有现在的安宁，还会不会拥有在香蕉林环绕的院落中品茶的时光？

　　（作者为文学所民间文学研究室主任）

　　文化扶贫不可或缺

　　12月13日星期一晴

　　北海

　　这几天的调研太紧张，以至于都没有时间整理思绪。此时即将从北海飞往北京，终于可以停下奔波的脚步了。虽然不能跟大部队一起继续海南的考察，但在广西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已足以让我消化一阵子。

　　昨天在涠洲岛入户调查。没有想到在这么美丽的岛上还有这么贫穷的状况。一家几口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窗户很小，几乎进不来阳光。据说，从本世纪初这个岛就说要做整体的旅游开发，大家盖房的申请便没有再被批准过。

　　这是我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农村的生活了。2009年9月，刚刚毕业的我有幸参加了社科院组织的“根在基层”的调研活动，深入到湖南汉寿县大南湖乡金盆岭村，真正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了一周。

　　那应该算是最基层最基层了。白天调查晚上写写笔记。那里的情景和以前在小说里感受到的不同，和在电视里网络中看到的情况不同，与学校里接受的也不同。那一次调研后，我多了一个习惯，每天翻报纸上网，必看农业新闻，必关注农村的状况。其实关注国情就是关注身边的事，平时多和公园里退休的老人聊聊天，和小区的保安沟通沟通，停下来和建筑工地的工人、卖菜的大姐多说几句也能获得不知道的信息。

　　相比去年的激动，这次更多的是细致的观察、耐心的倾听和冷静的思考，忘不了昨天临走时渔民家的小男孩儿渴望的眼神儿。由于没有准备，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礼物，就把手里的笔给了那个孩子，他居然如获至宝一样地跳了起来，弄得我反倒心酸起来。其实在广大的偏远地区，缺乏的并不仅仅是物质的帮助，精神上的支持、文化上的扶贫或许更重要。

　　（作者为社科院直属机关党委干部）

　　追寻曾经的辉煌

　　12月14日夜晴

　　北海至海口

　　终于结束了在广西的考察，我们一行人坐在开往海口的客轮上。漫漫的长夜也让折腾了一路的我们变得安静了。

　　我的研究方向是海上丝绸之路考古。虽然去过宁波、泉州等地，但到广西还是第一次。据《汉书》记载，早在汉代，从徐闻、合浦出发的海船，便经常往返于我国东南沿海与东南亚、甚至印度洋海域。在今天的广西合浦、贵港、梧州，以及广东广州的汉墓中曾大量发现从海外输入的物品，包括玛瑙、琥珀、琉璃以及金银制品。

　　唐代以后，广州成为我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唐人贾耽所描述的《广州通海夷道》详细描述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线：从广州出发，经南海海域，穿越马六甲海峡延伸至印度洋海域。当时，南海海域已经成为重要的国际海上贸易交通要道。宋元明时期，郑和等航海家多次经由南海往返于东南亚和印度洋沿岸各港口，漂洋过海的中国船队成为南海和印度洋上的一道亮丽风景。

　　至迟从唐代起，我国东南沿海的先民就已经在南海诸岛定居。至今，在永兴岛、东岛、赵述岛、南岛、北岛、晋卿岛、琛航岛、广金岛、珊瑚岛、甘泉岛等处，还遗存小庙14座，这是我国先民开发西、南、中沙群岛的历史证据。考古学家王振杰曾亲赴南海西沙群岛，对岛上的出土文物进行考古调查。广东省考古学者也曾在西沙群岛甘泉岛、北礁等地发掘、调查唐宋时期遗址，发掘出唐宋以来的瓷器及古代钱币等。

　　南海诸岛及其所属海域自古以来就是祖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国先民开拓南海留下的文化遗产主要有海港遗址、沉船遗迹以及海岛文化遗迹等。古代海港主要有合浦、徐闻、广州、泉州等；经过调查发掘的沉船遗迹有“南海一号”、“南澳一号”、“华光礁一号”等；至于先民在南海诸岛留下的遗迹，则遍布西、南、中沙群岛。但是相关的考古进行的还是太少，以后有机会可以更多地参与。

　　广西各市的博物馆建设虽然才刚刚起步，但对于海上丝绸之路的文物收集保存很多。此次虽然是走马观花，但让我有机会亲身体验祖国先民开拓南海的历史遗迹，令人难忘。

　　（作者为考古所边疆考古室副主任）

　　让下情更通畅上达

　　12月15日星期三早有雨

　　海口

　　没有想到海南的工作效率如此高。昨天清早刚到海口就和各相关部门召开了座谈会。今天上午按照计划与西南中沙工委举行座谈。

　　西南中沙工委是海南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机构，成立于1959年3月，管辖将近3.6平方公里陆地面积和200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志。由于海岛上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工作人员一般轮流前往，每人驻岛4个月，然后回到陆地的机关上班。由于工作需要，西南中沙工委的办事机构分布在几个不同地区，在海口有，在三亚有，在西沙群岛上还有，工作人员比较分散。

　　西南中沙工委的同志们普遍反映，“名不正”则“言不顺”，仅仅是一个派出机构，在与其他政府机构协调处理公务时难免有些不对接。而且，从根本上说，也难以适应管理几百万平方公里海疆的工作。目前工委可以使用的执法力量有限，只有一艘2000吨左右的公务船，往来于海南岛与西沙等群岛之间，输送人员和食品蔬菜等。在烟波浩淼的万里海疆中，没有大吨位的、先进的船只，很难完成一些严峻任务。

　　在我看来，这些问题都是我国基层政权每天要面对的问题。这里的问题也让我想起了在海口美兰区与新埠街道干部座谈时的情况。由于种种制约因素，村里的征地遗留问题、外嫁女争取土地款合法权益的问题、失地农民的生活出路问题等没有人敢碰。当地街道干部忧心忡忡地说，“那是一个马蜂窝，一碰就要乱了。”有鉴于此，基层政权的工作也就只能是绕开难点问题，而专注应付日常工作，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创新。

　　我们有许多下情上达的通道，但是依然有一些情况是年年反映年年不解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要我们用热情，用责任心，用对国家和人民的大爱，做好工作。

　　（作者为方志出版社社长）

　　最好的减肥运动

　　12月16日星期四阴有雨

　　准确地说，现在已经是17日的凌晨了，这应该是篇补记。

　　今天在儋州海头镇入户调研，时间很紧，不得不放弃了镇上组织的座谈，直接到了渔民的家里访谈。大家都很投入，都嫌时间太短。我在村里拍了不少照片，看到这些场景，勾起了我对调研活动的联想。

　　8天时间，两个省区，5个地市，4个海岛，数十位村民，10次座谈会……像这样高强度地深入到最基层进行的国情调研，我已经是连续第六年作为联络人参与其中。而且，高强度的调研统筹已经成了我每年最有效的“减肥”运动，最高纪录是曾经在15天时间体重减轻了10斤。

　　此次调研队伍中的部分人都参加了去年的调研，相比上一次，这次的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去年的9月14日至23日，院青年中心和院团委组织全院各单位30位青年学者赴甘肃通渭县不襄镇宋堡村和榜罗镇四新村、湖南汉寿县大南湖乡金盆岭村、江西兴国县长冈乡上社村、内蒙古通辽市同德店村和浙江宁波奉化市滕头村五地的典型乡村，以“新中国60年我国农村（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和居民生活状况变化”为主题，开展调研。经过10天的深入考察，各调研组共考察了五个省区市的4市3县1区1乡镇3街道12个自然村，走访了5所学校和1个社区，举行座谈会和内部交流会28次，走访了150多户农家、100多名各族农民群众，与300多名各级党政领导和干部群众进行了座谈。这段经历对很多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青年学者来说意义非凡。

　　在江西兴国县长冈乡上社村调研时，一位村民说，我们的驻村入户调研是他们建村33年来的第一次。而一位青年学者在总结自己的体会时，也动情地说，“从县城干部的‘官场化语言’到乡镇干部的‘相对实在’，再到村委会干部的‘乡土声音’，真是‘层层下降’、‘层层落实’，不深入最底层就听不到真话。”

　　天就要亮了，整理一下这次调研的材料，明天分发给大家，期待今年的报告对基层工作能有新的对策与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