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严大平

　　2010年6月，连续一个多月的大旱使得三合村遭遇50年一遇的水荒困境，一时间，农业灌溉严重缺水。稻田需要水，棉花需要水，蔬菜需要水……而靠近农田的河塘早就干涸了，一条条巴掌宽的裂缝触目惊心地罗列在原本碧波荡漾的河床里。

　　严大平一方面组织村干部与京山的罗兴村、东岳村、随县的揭家村协调用水矛盾，另一方面聘请专业打井队在水田和旱地打井。由于组织得力，在保证农田基本用水的前提下，用水紧缺的现状得到了改善。

　　然而，随着地下水位的不断下降，新打好的井逐渐抽不出水，许多耕地因为缺水面临绝收的危险。严大平和村干部带领着村民冒着酷暑，和时间赛跑。整整一个星期，严大平驻扎在河堤上，想办法，定计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魁梧的汉子，体重陡然减少了10斤之多……

　　6月17日下午，正在5组帮忙抗旱的严大平突然感到四肢乏力，头痛欲裂，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往外冒。村委会副主任孙本海赶紧把他扶到板凳上。“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严大平一手按住头，一手顶住腹，足足喘息了好几分钟，这才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严书记，你都好几天没休息了，先歇几天，还有我呢!”看着严大平痛苦的神情，孙本海红着眼睛说。“哪能歇。看这天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雨。咱们可不能松气埃”再次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严大平挣扎着要站起来。“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有什么任务，交代给我就行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孙本海坚持劝说。

　　当天夜里，睡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的严大平虚汗直冒，呕吐不止，胆汁不停地顺着食道往口外涌……

　　原以为熬过去就没事了，却不知病魔再次降临。

　　到了下半夜，严大平突然四肢抽搐，比任何一次都难受。在摇摇晃晃的那一瞬间，一向镇定的严大平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一直被他隐忍宽容的病魔出动了。

　　他用低沉的声音呼喊着在帐篷外守夜的孙本海。

　　孙本海顿时惊呆了：“严书记，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说完，背起严大平就往他的家里跑。

　　热浪，朝着孙本海迎面扑来；汗水，顺着孙本海的脸颊滑落。“坚持住啊，严书记，马上就到家了。”孙本海气喘吁吁地叮嘱着严书记，他害怕严书记就那么睡着了。

　　没等天亮，孙本海就把村卫生站的医生请来了，挂了葡萄糖、消炎药水，严大平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明显地加重，眼睛逐渐看不见东西。村民们急了，他们自发筹了一笔钱，不由分说将严大平送到了孝感市中心医院。检查结果：垂体瘤晚期。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打死也不相信，严书记这样强壮的身体会患上这样的不治之症！他们更不相信，老天会这样对待天底下最好的人！很多人当场哭了。对检查结果无法而又不敢相信的孙本海和村民们又把严大平送到了武汉市同济医院，检查结果，与孝感市中心医院的诊断完全一样，且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严大平最终知道了检查结果，一向坚强的他顿感雷电击顶，眼前漆黑，心慌气短。为了配合治疗，他用坚强的意志和周身的力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系列的化疗下来，药物的副作用使严大平实在吃不消：频繁的呕吐，不能进食，白细胞数量迅速下降……

　　然而，在生命垂危的关头，严大平却坚决要求回到镇卫生院治疗，他对前来看望他的王义贞镇党委书记刘章彬说：“村里底子薄，就不要浪费钱了，把钱用在需要发展的地方。”

　　多么崇高的品质，多么博大的忘我情怀！

　　拗不过倔强的严大平，刘书记不得不把严大平接回镇卫生院，并给他准备了一间专门的病房，安排了专门的医护人员。

　　从病情确诊到病危，不过20多天时间，往日的严大平，一个鲜活的人，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全身浮肿，双眼失明，无法安睡，疼到难忍的时候，失声而哭。

　　“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严大平同志。”7月6日，中共安陆市委、市政府又特地把严大平送往汉口解放军161中心医院。在那里，严大平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尽管实施了伽马手术，但仍然无济于事。

　　严大平病倒了，与他朝夕相处的领导干部、同事、村民、亲人都无不为之惋惜，为之担忧，为之捏出一把汗……

　　无论在王义贞镇卫生院医治期间，还是在武汉市同济医院、解放军161中心医院住院的日子，前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

　　来了，了解和熟悉严大平的中共孝感市委书记黄关春、市长梁伟年、组织部长聂利军、安陆市委书记周先来、市长郝章新、组织部长李一三、宣传部长陈作义等人分别看望和慰问了严大平，并时刻关心着严大平的病情。

　　来了，80岁的吕贤顺老人来了，他丢下拐棍，巍巍颤颤地扑倒在严大平的病床前，哭泣不止。大平啊，我的恩人！你还记得不？你刚任村支书的那一年，两天没吃的我拄着拐棍，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你家，鼓足勇气说出了我孤苦无依的困境。你跑镇上，跑村里，来来回回十多趟，硬是把政府对我的补贴落实到位。从那以后，每年过年杀年猪，你总会给我送猪肉，一送就是七八年。

　　来了，李远阳、李方国、李远学三兄弟来了，他们拉住严大平的手哭泣不止。恩人啦，你可记得，有一年，村里突发洪水，我们三家的房子被水冲垮，田地也被冲毁。当我们哭着咒骂老天爷的时候，是你第一个跳下水去，帮我们从水里打捞财产。你一边打捞，一边命令我们到你家挑粮食吃。洪水退后，你不厌其烦地跑上跑下，争取扶持资金，直到三栋房子重新竖了起来……

　　来了，朱华成的爱人孙传翠揣着200元钱来了，钱虽少，情意重啊！她哭喊着：“严书记，你为我们做的事用牛车也拖不完啊！那年正值播种季节，我家没钱买种子，我丈夫朱华成到山上打野板栗换钱的时候碰见你，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的丈夫，让他赶快买种子。后来我丈夫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是你摸进山中，将我丈夫的尸体背了出来。丈夫死了，我的天塌了，三个孩子拉着我的衣襟哭泣不止，眼看他们就要辍学，又是你，想方设法让我的孩子入学……”孙传翠哭到伤心处，用头咚咚咚地撞着床板……

　　来了，严大平的妻子孙传娇挽着女儿严丽来了。孙传娇心疼丈夫，可又不得不怪罪丈夫：大平啊，这些年来，你谁都对得起，惟独对不起我们这个家。你一心扑在村里，却把17亩地和一家子事统统丢给我。我清早起来要喂猪喂鸡，洗一大盆衣服，白天还要做饭，下地劳动，像男人一样耕田犁地，栽培除草，到了晚上，还要给孩子辅导功课，有时还要给晚归的你按摩。再苦再穷，我也没有多少怨言，最盼望的就是有一个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可是眼见着村里越来越多的人盖起了楼房，而我们家还是三间土坯，后面用三根树桩抵着半倒的屋墙，直到前两年才搬进新房。

　　懂事的女儿严丽从北京赶回来看望爸爸，走到病房门口，不禁令她大吃一惊。短短几个月，魁梧的父亲两鬓已经斑白，曾经壮实的身体浮肿着。“爸！您这是怎么了？”那一刹那，水果袋从严丽的手中脱落，她疯一般地扑向病床上的父亲。

　　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脸庞，严大平难过地说：“严丽，你长大了，该学会坚强了。爸对不起你，从你记事起，爸因为忙工作，忽视了对你和你弟弟的照顾，希望你不要记恨我。”“爸，我没有，弟弟也不会恨您，我们全家人都理解、支持您。”严丽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滴落在父亲的手心，可它们还是一串串、连续不断地滑落。

　　她还记得上小学时的那个冬天，父亲翻遍衣柜，找出一件袖子已经烂掉的袄子，剪掉袖子，给她做背心的情景；她还记得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因为交不起学费，她被迫留在教室里，等着父亲的到来。正当她满腹委屈的时候，父亲拿着雨伞，头发上不停地滴落着雨水，出现在教室的门口，那一瞬间，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委屈，全部化为浓浓的父女之情。回家的路上，父亲背着她，一步步、稳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记得在她高考发挥失常，心情沮丧的时候，父亲在电话里鼓励自己不要轻易放弃学业，殷殷的期盼之情让她倍感父爱的温暖……

　　拉着父亲布满老茧的大手，看着父亲浮肿、苍白的脸庞，泪水再次从严丽的眼眶里奔涌而出。“严书记啊，苍天无眼！我宁可把我的寿命让给您，三合村不能没有您啊１受严大平一次次帮助过的老人周春华失声痛哭。他忽然一把抓住医生的袖子，双腿跪了下去：“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们的严书记，治好他的病，就是顶了三合村的天啊１“求求你，医生１病房里哭声一片。

　　关心，爱戴，亲情，深深地表达着人民对严大平真挚的情感，可怎么也没能够驱赶走严大平的病魔。

　　躺在病床上的严大平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的时候，他的灵魂早就飞出了病房，飞到了他熟悉的山山水水之间。那里，有他喜爱的黄荆柯，这种灌木生命力十分顽强，春夏开满蓝莹莹的花，到了秋冬，就是一片耀眼的金黄；那里，有他亲自指挥修的路，还有那一片片浸透汗水和智慧的板栗基地、银杏基地、蘑菇基地……清醒的时候，他用他那浮肿的手抓住村干部的手，一遍一遍托付他未完成的工作，叮嘱要注意的事情，听取工作汇报，畅想未来计划……仿佛他不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死神带走的绝症病人，而是一个转移了战场的将军，一个永不倒下的元帅！

　　严大平确确实实不忍心放下担子，他始终牵挂着三合村，牵挂着三合村的发展，牵挂着三合村的干部群众，牵挂着每一个亲人……

　　当孙本海带领着村干部前来看望严大平时，严大平拉着孙本海的手说：“我躺几天就回来，目前有三件事要抓紧办。第一，上半年就要完了，村里水费结账要搞好，有什么问题，要多开会、多上门；第二，第四座10万立方米的水库就要扫尾了，一定要保证工程质量；第三，‘七一’要到了，要看望贫困党员，个体工商户孙本平的入党手续要抓紧办好。”末了，怕孙本海落实不力，严大平强调：“三天后，我要听情况。”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你安心养玻”孙本海一边含着眼泪记下严大平的交代，一边用力地点头……

　　当正在兴建水库搞鱼鸭立体混合养殖的孙本平来到解放军161中心医院看望严大平时，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严大平摸索着抓住孙本平的手，断断续续地问道：“大堰拢水库的兴建完成了几成？国庆节前能不能建好？”

　　孙本平含着泪告诉严大平：“请严书记放心，我一定争取国庆节前建成完工。”

　　听了孙本平的回答，严大平的脸略露笑容，嘱咐说：“不能松劲，一定要把大堰拢、龙王冲发展成养殖、旅游的基地……”

　　当王义贞镇派往三合村担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的杨远久来到解放军161中心医院看望严大平时，拉着这位多年老朋友的手，严大平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的身体不是很好了，很多事情没做好，请你们原谅。今后，三合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领着乡亲们走向富裕……”

　　听着严大平动情的嘱托，看着严大平殷切期盼的神情，杨远久红着眼睛，郑重地说：“请严书记放心，只要我在三合村一天，我就一定不会懈怠，一定会带领着三合村的百姓走上康庄大道。”

　　从病痛中清醒过来的严大平交代妻子说：“以后家里全靠你了。别人欠我的钱，不要去要。我们欠人家的钱，你要一笔笔记清，将来让孩子们慢慢还。”妻子孙传娇流着眼泪，点头应允。

　　感受着妻子的不舍，严大平慎重地对女儿和妻子说：“三合村还不富裕，我死了，你们不要给组织添麻烦，不要再为我花钱。你和妈妈把我埋在三里岗坡边，活着我没有把三合村变富，死了也要看着大家把三合村建设好１

　　王义贞镇党委书记刘章彬声音哽咽地说：“严书记，三合村全村人都来看你了，你不会死；死了，也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１

　　声声询问，道出了严大平不尽的牵挂；句句嘱托，袒露着严大平崇高的责任感和拳拳的爱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