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材涨价:干旱背后的资本推手

　　持续的干旱致使陇西不少药农的中药材出苗率不足5成，未来预期减产的悲观情绪使市场普遍出现了惜售囤货现象。加之无所不在的游资炒作，以党参、黄芪为代表的陇西中药材价格出现猛涨。

　　兰州一家中医堂的刘大夫说，据他估计，这次涨价的中药品种占500多种常用中药材的60%以上，其中有十几种中药材价格涨幅翻番。

　　药价上涨

　　5月12日，星期四，陇西县首阳镇逢集。

　　从陇西县城花3元钱搭乘3路公交车约40分钟的车程就可以抵达“千年药乡”、“西部药都”首阳镇。3路公交线连接陇西县文峰镇和首阳镇，两镇是西部乃至中国最大的中药材仓储交易市常

　　公交车上，当地老乡都在谈论目前高涨的中药材价格。临夏东乡商人马三儿不时向同座的当地老乡询问中药材相关信息。马三儿虽是一名中药材商人，但他是第一次来首阳镇。

　　早上7时30分，公交车到了首阳镇，这里看起来甚至比一个小县城还要繁华。一辆接一辆的三马子从公交车旁驶过，有老乡说：“这一车党参可以卖近10万元。”

　　公交车到站后，马三儿直奔百米处的首阳中药材交易市常交易市场分为东市和西市，东市主要是中药材饮片加工区，西市主要是中药材交易区。这个中药材市场也是逢集交易，交易时间是早上7时到10时。一名中药材经销商说：“时间长了也没有意义，该交易的在这个时间段就能交易成功，这是几十年市场交易经验的结果。”

　　中药材市场和其他的集贸市场毫无二致，中药材贩子将整麻袋的中药材饮片解开袋口一字排开，供药商挑拣。

　　在中药材市场，一些典型的品种，比如三七，正常时候每公斤100多元，而去年最高涨到每公斤600元到700元，今年价格有所回落，也维持在每公斤300多元。党参品质最差的每公斤都要56元，品质最好的高达85元。黄芪的价格亦是从每公斤25元到32元之间。当地交易市场价格显示药材价格目前仍呈上升局势。

　　马三儿穿梭其间，询问中药材的价格，他问一家摇一次头，“这个价格不敢要，太高了，砸了怎么办。”马三儿说。在市场里转了几圈，马三儿最终空手而归。

　　根据中国中药协会的监测数据，2010年全国市场537种中药材中有84%涨价，平均涨幅为109%，涨幅超过100%的品种多达96个。三七、补骨脂、桔梗等常用品种升幅超过500%。太子参涨幅甚至达900%。如果从2009年2月份算起，到2010年12月31日，这537种中药材价格整体涨幅超过249%。

　　在四川药商韩昌发的经历中，这是自2003年“非典”以来，中药材涨价幅度最大、涉及品种最多的一次。这位精瘦的中年人在陇西首阳药材市场已经呆了21年，他主要从事中药材的流通交易，“我很少囤货，有的赚就发货。”韩昌发说。

　　5月12日早上9时韩昌发也在中药材市场看货。他看中了马志仁的党参。马志仁紧咬着一斤27元的价格不松口，韩昌发则出价25元，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讨价还价，“装！装！装！”最终，韩昌发还是接受了27元的价格。就在装货的时候，一位相熟的朋友驾车路过。

　　朋友探出头来问：“多少钱？”

　　韩昌发笑答：“27元。”

　　“便宜得很。”朋友说，“渭源的35元呢。”

　　持续干旱

　　中药材价格持续走高，一个绕不开的原因是中药材产地持续干旱。

　　陇西县在20世纪50年代开始大规模种植中药材，目前野生、人工种植药材资源共304种，大面积种植和交易的传统中药材有36个品种，种植范围涉及17个乡镇80%以上的行政村，其中黄芪、党参、柴胡、板蓝根、大黄、黄芩等大宗药材对全国有很大影响。

　　陇西惠森药业副总经理洪建雄认为，西北的药材品种的价格是整个国内中药材市场的晴雨表。

　　陇西县福星镇地处山区，是陇西党参的主要产地。5月13日早上，福星镇天气阴冷，镇政府高愣片区副片长张笃依然有些担心，他不时翻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小阵雨。但张笃还是将信将疑，天气这么冷，下雨的可能性很校福星镇党委书记说：“这是1998年以来，福星经历的最长的干旱期。”

　　陇西县农业局提供的资料显示，目前全县干旱面积达到了91.4万亩，药材产地福星镇、通安驿等6个乡镇受旱最为严重。

　　高愣村村民高繁荣的家就在山路的边上，新盖的三间砖房，建筑面积200平方米。建这所房子，花了8万多元，高繁荣说：“什么都要从山下运上来，比在川里盖房子每平方米要多花300多元。”但是，药材价格上涨，让高繁荣收益大增。去年，他家种5亩地党参收入3万多元。“卖早了。”高繁荣到现在还后悔，去年10月，高繁荣以一斤5.5元的价格卖掉了全部党参，现在看来，那个价格是最低价。

　　辛苦建起了房子，但是家里却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高繁荣本指望今年的党参有个好收益，但是现在看来，他却面临着“颗粒”无收的险境。高繁荣今年种植的2.8亩党参，一亩苗子早已旱死了，剩下一亩多的党参，也是稀稀疏疏，半死不活。高繁荣说：“除了去年冬天下了点雪外，再没有下过，都旱死了。”

　　村民任政和的状况要更差一些，他也种了2亩多党参。遇到他时，他和一帮村民准备去镇上。任政和说：“几乎都旱死了，苗子全成了干柴棍棍。”在陇西县，尽管干旱已经成为常态，但任政和还是认为今年的出苗率远不如去年，“如果10天内能够下场透雨，党参还有救，党参耐命得很。”

　　任政和说：“今年党参的青苗价格也高了。”一斤青苗最便宜也要10.04元，若买不含土的青苗，每斤要15元。一般情况下，一亩地党参需要青苗近36斤。

　　张笃说：“高愣的老百姓就是靠药材富了，这样旱下去，至少减产一半。”张笃的老家在首阳镇，深谙药材之道，他觉得，“农户虽然减产了，但是价格上去了，收入不一定会大幅下降。”洪建雄认为，“如果继续干旱，药材价格还要上涨。”

　　资金推动

　　受访的大多数行业人士认为，干旱导致未来预期减产的悲观情绪使市场普遍出现了惜售囤货的现象。惠森药业副总经理洪建雄说：“2011年持续干旱，种进去的东西，出苗率不到50%，致使很多药商惜售，加上通货膨胀的因素，市场的不确定因素正在增加。”

　　除此之外，对于中药材涨价的原因，很多人都指向了资金。

　　洪建雄并不掩饰自己也储存一些药材，但是他拒绝说出数量。在中药材流通行业经营十几年的洪建雄认为，现在的药材生意比以前好做，因为现在药材的价格好。

　　同样的生意，杨志武却和洪建雄有完全不同的感受。杨志武今年58岁，陇西县文峰镇四十里铺村人，很早就涉足中药材收购生意，已近30年了，但是他的生意并没有做大，反而衰落了。据杨志武说，他风光的时候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那时候做药材生意的人少，走家串户收购药材，转手一卖就是普通老百姓几年的收入。

　　现在的杨志武上了岁数，胆子也小了，他说现在的药材生意不好做了。“社会上参与做药材的资金太大了。”杨志武了解到的情况是，“文峰镇上以前搞餐饮的、搞房地产的老板都进来收购药材了。”

　　另一个让杨志武感觉中药材生意不好做的原因是，“价钱太高，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资金在运作。”尽管杨志武感觉到了资金的大量涌入，但是他无法搞清楚到底有多少资金进入。

　　类似的现象其实在去年已经上演。据《第一财经日报》2010年3月22日报道，全国近97%的三七产自云南文山州，而三七种苗基地就在文山州的砚山县。因为干旱，再加上有药商囤积，三七价格在春节后出现飙升，每公斤从70元上涨到440元。康美药业囤积的三七数量，占到整个市场供应量的约30%。“在三七行情之下，康美药业在最近5个交易日中，价格上涨了25%，因为囤积三七净赚8亿元人民币。”

　　惜售囤货

　　杨志武现在已经放弃了药材生意，转而从事中药材仓储生意。在惠森药业，杨志武承包了5号库，一年的租金是5.5万元。杨志武说：“库里现在是满仓，大概有400吨货，主要是别人的货，自己只存了点价格便宜的柴胡、大薯等。”杨志武早就不做党参生意了，现在主要挣代办费。

　　像杨志武这样的代办现在也越来越多，惠森药业库房区有一排平房，每一间房门上都钉着一个门牌，杨志武的门牌是5号，代表他的库是5号库。杨志武的宿舍里，只有两张小床，看上去就像一间简易的小旅馆。杨志武不愿意说他一年代办能够挣多少钱，但是他说花出去的生活费一年怎么也得3万多。

　　陇西属于半干旱气候，湿度孝光照足、通风好，所存的药材不生虫、不发霉，十分适宜大宗中药材的仓储保管，有“天然药仓”的美称。

　　陇西中天药业有限责任公司运营着陇西医药行业最大的仓储、物流体系。公司经营着20栋大型标准化中药材仓库，每栋的面积可达2300多平方米，每年可储存各类药材5万吨。不过，中天药业负责仓储的时经理说：“这20栋仓库早在三年前就签订出租出去了，而且客户签订的合同都是3年到5年的长期合同。”时经理提供的一名库房承租人则称，目前尚有少量库容可以出租。惠森药业洪建雄说：“现在的库都满了，库容很紧张。”

　　5月13日中午，从高愣村高繁荣家里出来，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雨点，行至福星镇上，雨点渐渐密起来。张笃说：“照这样下雨，对缓解覆膜玉米的旱情肯定有帮助，但对中药材还差点。”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到晚间，当地气象部门监测说湿度只有3厘米，对于久旱的陇西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5月14日，星期六，小雨过后，天气阴冷。首阳镇再次逢集，热闹依旧。药材市场人群熙熙攘攘，柯寨乡农民马志仁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农用车旁，车上装满了他收购的党参。喊价还是每斤27元，但是这次却少人问津，中午11时许，马志仁没卖出一斤党参，原车返回。

　　陇西首阳镇人钱志强现在库存230吨中药材。5月14日早上，他在家里接了个电话，“问我现在收不收货。”钱志强说，“现在这场雨一下，再存货就要多考虑了。”

　　一场小雨似乎要让中药材市场的经销商重新评估未来市场的走向。

　　连锁反应

　　相比于西医西药，中医中药具有“简、便、验、廉”的优势。2010年3月30日，甘肃省政府出台了《甘肃省基层医药卫生体制综合改革指导意见》，其中专列了关于中医药参与医改、体现中医药特色的内容，强调要把中医药传统预防和治疗方法渗透到乡村各医疗卫生机构，并规定百姓只要在乡村用中医药诊治疾病，新农合就给予全部报销。

　　在目前中药材价格高涨的背景下，中医中药“廉”的优势也开始消解。

　　“以前觉得农产品涨价厉害，但和中药材相比，蔬菜涨价就不算什么了。”一家中医堂的刘大夫说，“原来十几元的药方子，现在普遍都在几十元了。”据他估计，这次涨价的中药品种占500多种常用中药材的60%以上，更是有十几种中药材价格涨幅高达百分之几百。

　　即便如此，刘大夫还是认为，中医中药比西医西药还是要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