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跨省追踪制售假药者

　　

　　患者曾向这个卡里汇钱（右侧为售假者）。首席摄影记者范佳德

　　2010年12月17日凌晨2时，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常当23岁的强直性脊柱炎患者小季佝偻着腰走下飞机时，他的心里既忐忑又恐慌，他为求证真假药而来。两个月前有人自称是大连宋和风湿病医院的代理商，通过网络向他推销了一种胶囊，不料服用一周后出现严重贫血等症状，脸白得像是一张白纸糊在脸上。

　　经查，小季服用的“风湿诸痹通”胶囊，10年前已经停产了。宋和称，此行为不但危害患者的健康，也侵害了医院的声誉，他决心查出制造销售假药的团伙，并将其绳之以法。2010年12月27日至31日，本报记者随宋和赴北京、唐山、兴城、葫芦岛四地明查暗访追踪假药来源。

　　停产10年的胶囊出现假药

　　宋和从医40年，是治疗风湿病的专家，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人对我说吃完药有一些不良反应，问我怎么回事？”去年12月中旬，一个来自深圳的电话让他彻底解开了疑团，打电话的是23岁的强直性脊柱炎患者小季，小季自称吃了宋和医院生产的风湿诸痹通胶囊，卖药的人也自称是宋和医院的，不料一周后，骨骼吱吱作响，心跳加速，走路都走不动了，血色素只有37，已经降到了危险值以下，需要马上住院输血，否则随时有生命危险。

　　“这个胶囊10年前我就已经停产了，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还有人差点吃出了人命呢？”宋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2010年12月17日凌晨2点钟，宋和在机场接前来求助的小季，当看到小季带来的药瓶和胶囊时，宋和愤怒得直跺脚，“粉末黑里有点白，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无论是味道还是色泽，都和原先的真药差别巨大。商标和外包装和我10年前生产的一模一样，日期却是2010年5月20日，药品连成分说明书都没有，这是假药，这是在害人啊１

　　十几名服用者中3位入院治疗

　　2010年12月19日，记者见到小季，一个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仍未找到工作的大学生。他10多岁时骨骼经常间歇性疼痛，脊柱由下而上部分或全部强直，后来出现驼背畸形，原本1米7的他现在只有1米54。

　　他说这次从网上购买药物的教训可以用惨痛来形容。去年9月底，小季的姐姐在网上一个病友群看到了一则药品推荐的帖子，她将此消息转发给了小季，小季通过QQ与对方取得联系。发帖者方某也是强直性脊柱炎病友，他向小季推荐“风湿诸痹通胶囊”，小季相信了方某的话，国庆节过后先后两次汇钱，买了14瓶胶囊，其间他们还多次通过QQ联系。不料，刚服用一个星期，小季就出现了不良反应。

　　通过小季，记者联系到了海南的两位服用此药的患者，她们也是从方某处购买到胶囊的。

　　小李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还在三亚的一家医院里住院，“我已经住院半个月了，刚开始服用胶囊时没什么感觉，一星期后疼痛不但没有减轻，疼得还越来越厉害了，到医院一检查，血沉指数竟然高出了3倍多。”海南的另一位患者梁女士也是类风湿病患者，服用该胶囊后，出现了疼痛感加重等症状，她认为因为服药后关节遭到破坏，也在医院接受治疗。

　　记者还联系到其他十几位服药者，他们分布在河北、浙江、江西、海南等地，因为病情不同，服药后出现的反应也不一样，目前已有3位患者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并住院治疗。

　　当年患者卖假药，5个月卖了940瓶

　　停产10年的药品竟然重现市场，此举不但坑害了患者，也伤害了医院的声誉，宋和以坚决的态度表示要联合患者一起维权。通过小季，宋和获知的唯一线索就是购买药品的汇款地点在河北省唐山市，还有方某的电话，但是几次电话联系都未取得方某的信任。去年12月27日，宋和一行踏上千里追踪假药之路，本报记者也全程跟踪采访。

　　宋和等人先是来到北京咨询，并锁定了假药销售者方某在唐山的具体位置。28日下午4点30分，当宋和出现在唐山市新华道附近的一座商务楼的706房间时，坐在房间最里头的方某和宋和都有些惊诧。

　　方某个头不高，背还有点驼，五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对这个比自己只小一两岁的昔日的患者，宋和有些不忍地问，“怎么是你？１对于方某，宋和太熟悉了，“方某是一位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患者，当时走路都十分困难了，得拄着拐杖，大约18年前他通过一篇报道联系到我，恳求我给他治病，我给他邮寄过药，还亲自到唐山给他治疗过，他很快就扔掉拐杖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后来他也为我做了一些工作，这几年就很少联系了。”

　　宋和单刀直入，“是你在网上卖的药？差点把小季害得没命了！你的药是从哪里来的？”面对宋和拿出的厚厚一摞书面证据和录音证据，方某想抵赖也难，“是我卖的药，但是我不知道那是假药，我是从兴城的王某那里进的货。”

　　方某说，去年8月和10月，王某先后两次通过铁路货运给他邮寄来了两批共10箱药品，每箱100瓶，其中一次是现金交易，另一次是通过银行汇款支付，“她给我的进价是每瓶11元，我对外销售是38元，也有20多元的，还有一部分是赠予患者的。”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宋和找到了半箱尚未卖掉的药品，经清点药品只剩下60瓶，也就是说在5个月的时间方某销售了940瓶药。

　　在方某办公桌上，记者看到厚厚一摞邮寄药品的回单，共计67份，大多卖到浙江、江西等地，“药品总共卖给了十几个人，有的人分几次买了几十瓶。”方某将其销售药品的整个过程写了一份书面材料，交给了宋和。

　　苦等两天，供货者始终未露面

　　在劝说方某后，宋和一行顺藤摸瓜，期待找到代理商以及生产者，去年12月28日晚12点，宋和带着方某乘车赶往兴城。尽管掌握了王某的联系方式、销售药品的银行账号等信息，但王某在哪里，一行人中谁也不知道。

　　为了不惊动王某，大家决定悄悄地搜寻。29日凌晨，宋和与记者一行人先后到当地3家医院寻找，无果。当日上午8时30分许，宋和通过一位中间人电话联系到王某并提出与其见面，但警觉的王某以没有时间为由推托，然后又说两个小时后可以见面。时间很快过去了，此人一直没有出现，随后电话竟然也关机了，她已经有所察觉躲了起来。

　　兴城城市不大，宋和决定出去明查暗访。通过一整天的查访，当天晚上锁定了王某的居住地。当晚回到住处时已是10点多钟，大家根据掌握的情况分析了一下，整个假药生产供货销售链条中，王某很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环，一定还有人在暗中操作。

　　12月30日，天气放晴。下午，王某的电话又通了，这一次她的抵触情绪依然很强烈，宋和在电话里反复询问药是哪里来的、谁生产的？并一再希望她站出来说明问题，像方某一样承担起自己责任，并协助医院把假药的生产者找出来。但王某再一次挂断电话，随之关机，截至30日17时宋和一行离开时，此人一直未露面。

　　我见利忘义我会负责

　　记者：你卖药时知道这些药的真假吗？为什么不去和宋和核实呢？

　　方某：我确实有那么一点怀疑，但是王某说她和宋院长（宋和）很熟悉，我就相信了。而且王某给我的价格非常便宜，我是有点见利忘义。

　　记者：你应该知道销售药品需要资质吧？

　　方某：不知道。我就是以前用过这个药觉得效果很好，觉得这药的确是好东西，就想也卖点药赚点钱。

　　记者：你明知道这个药没说明书，为什么瞒着患者？

　　方某：这药是没有说明书，但是药是别人生产的。患者出了问题，我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会负售出的责任的。

　　明查暗访

　　兴城还有多处假药销售点

　　假药供货者这条线如果断了，千里追踪假药的行动将被迫中止。此时，知情者又提供了另一条让宋和既兴奋又气愤的信息，在兴城还有人以朱医生的名义在销售该胶囊，地点可能在疗养院里，而兴城的疗养院有五六十家，记者假扮患者探访排查了几家疗养院，果然大有收获。

　　去年12月30日晚上8点多，在一家疗养院一楼的接待室里，记者见到了一位女性负责人，她证实这家疗养院设有风湿腰腿痛专科，是朱医生开的，“他卖风湿诸痹通胶囊，还有外敷的药物，都是宋和医院以前的那一套疗法，这几年他靠卖药发财了。”

　　31日早晨，记者再次赶来。疗养院一楼的墙上挂有风湿腰腿痛专科的宣传板，上面的患者照片非常熟悉，经记者事后查询，这些照片是非法采用大连宋和风湿病医院治愈的患者病例。

　　随后，记者与自称朱医生的人取得了联系，电话里他称自己在吉林四平出诊，让记者等着有人来送药，5分钟后，他打来电话又变卦了，称让记者先付钱，再给邮寄过去，又过了5分钟，他再次打来电话称药没了。经多方查询，他在建昌县、吉林四平还分别建有风湿病专科，自称“副主任医师”。

　　根据此人的一系列表现，宋和分析这个所谓的朱医生在10多年前曾是他的一名电工，并揭了他的老底儿，“我在兴城办过8年医院，他给我当过两年司机，后来我就回大连了，没想到他一下子变成了副主任医师，我断定这身份是假的。”根据其开设风湿病专科的规模，宋和判断他很可能就是假药的生产者和最大的销售者。

　　在拿到不法者制售的假药并且掌握大量证据后，宋和向兴城市卫生局和兴城市药监局举报朱医生的身份造假、冒用该医院治愈的患者等造假之事。12月31日，宋和又向葫芦岛相关主管部门进行了反映。目前，管理部门已经就宋和举报一事进行了调查。

　　患者和医院都可维权

　　北京市融商律师事务所大连分所马文龙律师表示，制售假药系违法行为，其生产销售的过程涉及到诸多环节，药监、卫生、工商、公安等部门都有权进行查处。

　　针对患者小季等购买假药上当、生命健康受到危害的情况，马文龙认为，患者通过虚拟的网络购买药品，无法验证对方的真实身份，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风险，患者如果出现不良反应，应当保存好证据，向销售者提出维权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