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截瘫歌手高山用歌声报答爱

　　榆林周刊记者惠慧、辛杰昀报道） 都说信天游是陕北人吼出来的，是沟壑、山坳间的山民在单调的生活中，释放愁苦、孤独的一种宣泄方式。但很多人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名叫高山的歌者，正用一曲曲“信天游”，表达着自己对生命的渴望和对苦难的不屈。

　　“西部歌王”赵大地的特殊弟子

　　遇见高山（原名高增昌），是在横山县响水镇，他正在拍摄《胡麻开花》这首单曲的MTV，这是首歌颂爱情的曲子。高山坐在轮椅上，胸前佩戴着大大的红花，在高亢的音乐中，他闭着双眼忘情地唱着，唯有一点知觉的双手随节奏轻轻摆动，妻子张翠琴身穿大红棉袄，头顶盖头，双手扶着他的轮椅。艳丽的色彩、轮椅上的信天游与冬季陕北高原粗犷的环境融为一体。拍摄现场，无论是被高山称作老师的知名歌手赵大地，还是年轻的剧组人员都亲切地喊张翠琴为“嫂子”，因为他们都因镜头中这对夫妻对生命的坚守、对信天游的执着而感动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1995年对23岁的神木小伙高山来说，无疑是“鸿运高照”的一年：他不仅娶到一位长着一双漂亮“毛眼眼”的邻村姑娘，12月份还在神木某国营煤矿找到了工作。高山爱唱“信天游”，唱得很有陕北味。值夜班的时候，看到同事发困了，高山就扯起嗓子现编几句信天游逗同事开心。后来，高山带着煤炭样品跑到华北做营销，每到一处，厂家听说高山是从陕北来的，就非得听他吼上两嗓子信天游，一来二往，生意做成了，很多厂家还称高山为“陕北小歌王”。1999年底，高山所在的煤矿移交给神东公司，他也成了神东公司的一员。如果不发生任何意外，高山的生活将和许多家庭一样，活泼可爱的儿子上幼儿园、年轻贤淑的妻子开服装店。买房，买车，一家人在神木县城舒适安稳地生活下去，但生活没有如果……2001年2月21日夜的一次意外，让高山的生命承受起不能承受之重。夜班时，高山从3米高的护栏上摔下来，瞬间，刺骨的疼痛传遍全身——颈椎第5—6根脊髓完全损伤。在矿区医院做了第一次固定手术没几天，他的肺部感染，呼吸困难，医生被迫切开气管。后来因为感染严重，医院多次下达病危通知。当又一次拿到病危通知单时，以前没什么主意的妻子看着气息微弱的丈夫，很坚决地对矿区大夫说：“我们要去北京看病，我必须让他活下来１3月下旬，高山来到北京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从肺里抽出四管杂质后，才慢慢脱离生命危险。期间，高山又做了第二次手术。短短几个月，这位身高一米七五、体重65公斤的陕北汉子，瘦到45公斤，而那时，他还以为这种生活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是能站起来的。事实上，这时高山全身除去胸部以上有些许知觉外，全身瘫痪。后来，高山转到北京康复中心，看到那么多坐轮椅的人，高山忽然意识到，来到这个地方，自己就和他们一样，或许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为了爱，他要好好活下去2001年夏天，对高山来说，无疑是一个苦涩的季节。由于植物神经失去调解体温能力，加上炎热的天气使高山浑身发热，甚至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喘不过来。看到妻子跑前跑后为自己洗尿垫，伺候自己吃喝，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没日没夜的在自己床边受罪啊？内心的纠结加上病痛的折磨使高山开始莫名地发火、绝食、封闭自己。看到高山这样糟践自己，妻子该说的宽心话早就说尽了，这个年轻的女子除了爬在丈夫的床头默默流泪，已经别无他策。这时，高山弟弟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对啊，孩子或许可以对他起到作用。可是，看着蜷缩在病床的父亲，从老家接来的儿子怯怯地站在病房的一角，小小的脸蛋上呈现出满满的可怜与失落。高山知道，自己出事之后，父母的心思全都在他这个病人身上，哪里还有精力管教5岁的儿子，不过是一日三餐的保证罢了。“爸爸，等你好了带我去看升国旗，”儿子走过来趴在高山耳边轻轻地说。看着尚不懂事的孩子对自己说着宽慰的话，高山顿时泪流满面。儿子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个曾经让他当大马来骑的父亲，已经永远不可能站起来了。儿子的一句话对高山的心理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对啊，在儿子心中，自己依然是那个无所不能，高大威猛的父亲，儿子在未来的生活、教育中还是需要自己的！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高山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同时，高氏家族所有的亲戚朋友不是打电话，就是亲自坐车到北京探望他、鼓励他，这一切，让处在崩溃边缘的高山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生命的价值：妻子毫无怨言的陪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她这么有信心，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让她失望呢？是的，为了爱，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拜师“西部歌王”高山能重新唱信天游，还是缘于自身的病情。为了调整呼吸，高山的主治大夫建议他通过打口哨，吹气球，唱歌来拓宽呼吸。唱歌？这让高山久违的“信天游”情结重新开始点燃，同时他也怀疑，高亢的陕北信天游会接纳一个连呼吸都困难的高截位病人么？在妻子的一再坚持和鼓励下，高山开始在医院的后花园里偷偷地哼，低声地唱，后来干脆放声高唱，他的陕北民歌让越来越多的病友竖起了大拇指。2002年，北京博爱医院举行春节联欢晚会，社康科推介桑兰和高山代表患者上台表演，高山的一首《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使400多位观众起立为他掌声。第一次登台的他，有了把信天游继续唱下去的信心。2007年，高山在中央电视台的音乐频道上，知道了西部歌王赵大地，并被他豪迈的气息和高亢的歌声所震撼。通过博客，高山了解到赵大地以前也在神东工作，还是全国扶贫形象大使。这时，一个被他妻子认为“疯了”一样的念头从高山心间迸发出来：“我要跟赵大地学‘信天游／”历经半年，高山辗转从朋友手里拿到赵大地的手机号码。这时，他又犹豫起来，到底该不该打这个电话？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到底会不会搭理自己这个既没有乐理知识，身体又有残疾的人？“赵大地是名人歌手，哪有时间给你上课呢，别给人家找麻烦１妻子的一番话，也让高山更加迟疑，就这样，他每次拿起手机，楞是不敢拨这个号码。又过了一个星期。下午吃过晚饭，高山坐在窗前，从来不抽烟的他让妻子点燃一支烟，透过租赁房的窗子，能望到不远处博爱医院的大楼，十分钟后，他又让厨房洗碗的妻子拿来一瓶醋，喝一大口，这时候，高山平静地告诉妻子：“我要给赵大地打电话。”电话接通后，高山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并清唱了《泪蛋蛋泡在沙蒿蒿里》、《赶牲灵》片段。没有任何推脱，赵大地说，老乡，以后我就给你免费上课，等我上海演出回来后咱们再联系。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的高山浑身发抖，他直喊太冷，让妻子给他再加床被子，但妻子知道，那不是冷，而是他为怀揣多年的信天游梦激动地全身战栗。要命，也要唱歌！2007年10月23日，高山走进了赵大地成立的“大地放歌音乐工作室”学习，可这一切对于一个既没有乐理基础，身体又残疾的人来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由于身体损伤的位置太高，在刚开始学声乐时，高山的呼吸只能用膈肌来带动，所以气吐不尽，肚子憋得像鼓一样，没办法，只能用排气管或开塞露排气。妻子看着心疼，边抹眼泪边说，你是要命还是要唱歌？他开玩笑地说，唱歌能延长我的生命，两个都要！2008年，因赵大地外出巡演忙，高山就自己在家“瞎琢磨”，听到喜欢的歌就跟着学，这不仅与他无益，原来淳朴、自然的陕北韵味也被丢掉了，变成一个“四不像”的模仿秀！这时赵大地告诉高山，信天游要唱出陕北人对生命的理解、对文化的感悟，不能急功近利，要慢慢沉淀，然后用心去歌唱。在赵大地的悉心指导下，高山不但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而且比过去唱的更有味。这时，赵大地把一个更好的消息带给了他：要为高山发行专辑，名字就叫《轮椅上的信天游》。而这年年底，老父亲因车祸意外去世，再次把刚刚燃起希望的高山推向绝望的边缘。高山整日昏昏沉沉，录音、出唱片的事也被对父亲离去的悲痛所挤占。这时，又是赵大地的一番话让他再次醒悟过来。“你经历了多少坎坷和磨难，可这些能击倒像高山一样的你吗？你这样消沉下去怎么对得起日夜照顾你的嫂子？老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也难受埃”就是在那段日子，高山含泪写下《祭父曲》：“刨一把黄土喊一声爹刨一把黄土您安歇……”，再次把全部心思扑在“信天游”上。生命不息信天游不止在录音棚里，高山遇到的困难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对高山而言，或许就是莫大的挑战。比如大小便，在录《轮椅上的信天游》这首歌时，最后一句还没唱完，高山感觉有尿意，就赶紧出了录音棚，一看，裤子已经湿透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每天早上8点开始录音，他4、5点就起床，等喝进去的水变成尿，用导尿管导尽了再出门，一整天他一滴水都不敢进。《青山蓝天》是一首浑厚的陕北民歌，要唱出底气，唱出陕北爷们劲儿，高山在录制的过程中，眼看唱到最后一句了，却怎么也唱不上去，录音师在棚外听出声音异常，就让他休息一会，但高山咬着牙说：“再坚持一下１话音未落，他就在轮椅上昏了过去。一接触到伴奏，乐感本来就不好的高山彻底慌张起来。要跟上伴奏，声音要有陕北味儿，还要注意轮椅不会向前跌倒，越想发挥好，问题就越多。几次之后，他几乎没有勇气再走进录音棚了。2009年，情绪不稳定加上身体欠佳，高山只能暂时停止录音。直到2010年5月，他再次走进录音棚，并在一个月之内补录了十多首自创或改编的陕北民歌。高山知道，自己不是歌手，更不是专业歌手，他只是一个热爱信天游的陕北后生，并希望用柔弱的身体和最真挚的感情来歌唱。2010年11月20日，《轮椅上的信天游》正式在高山的家乡取景拍摄：劳作过的乡间田地，结婚时的简陋窑洞，还有父亲出车祸的地方，每个场景都是一段故事，每段故事都是高山想通过信天游倾诉的情愫。信天游带给他什么记者问高山，信天游带给他什么，高山说，是情，是爱情，是亲情，是友情。这次意外事故后，妻子张翠琴好几个月都趴在医院的小板凳上睡觉；十年里，张翠琴每夜至少起来两三次处理高山的大小便；每次吃饭，她都是把高山的饭一勺一勺喂到嘴里，自己才开始吃。因为没时间收拾打理，年轻的她曾一狠心将满头长发剪成板寸，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张翠琴曾委屈地流过泪，但看到高山时，她依然是微笑，是鼓励。也曾为高山的低迷和沉沦进行过激烈的争吵，甚至摔门离去，而事实上，她却这样默默地坚持了十年。张翠琴说，这可能就是命：命运让他们走到一起，命运又让他们共同扛起所有的苦难。高山说，如果要感谢，他最要感谢两个人，第一个是妻子，而第二个便是赵大地。作为男人，赵大地给了高山第二次事业，并用兄弟般的爱在生活和工作上给予他支持和引导，用高山的话说就是：上苍关了一道门，大地却给我打开信天游这一扇窗。透过它，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专辑《轮椅上的信天游》从筹备、制作、MTV拍摄到动漫设计都得到很多单位和个人在资金、设备上的赞助和义务帮助。所以，在高山看来，自己出这张专辑不为名，不为利，他只希望通过歌唱信天游，告诉爱人、父母和朋友，自己不仅可以活着，而且能好好地活。在实现多年信天游梦的同时，他也希望能为宣传陕北文化和陕北民歌尽一份微薄之力。高山说，自己已经和赵大地约定，专辑销售除了部分用于制作费外，其余收入和大地放歌公司共同建立“陕北文化艺术爱心基金会”，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告诉所有遭受挫折的朋友，要像他这个土生土长的陕北后生一样，即使生命微弱，但依然不能向苦难屈服，因为活着就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