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1只黑嘴鸥”主演人鸟情未了

　　刘德天经常牺牲与家人相聚的时间，为孩子们上环保课。

　　他发起成立了我国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环保NGO），从最初的47名会员，发展到现在的22000人。

　　他让黑嘴鸥成为盘锦市民心目中的“市鸟”，让这种濒危鸟类从上世纪90年代初的1200只，增加到现在的8000多只。

　　盘锦日报高级记者刘德天，在保护黑嘴鸥的道路上如痴如狂，被人们称为“第2001只黑嘴鸥”。

　　2011年4月20日，是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20周年的日子。61岁的刘德天说：“20年来，在对黑嘴鸥的保护上我没有遗憾，但是对家人充满了歉疚。作为丈夫、父亲，我给家人的亲情太少了１□记者张洪骏

　　亲爱的刘德天：

　　感谢你对鸟类保护所作出的杰出贡献。50年前在我住所50米远处有过秃鹰，不过现在绝种了。但中国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在保护鸟类，真是难得。———“世界地球日”之父、美国环保专家丹尼斯·海斯

　　痴狂两个老外让他与黑嘴鸥结缘

　　许多人，甚至是他最亲的妻子和儿女，都无法理解，刘德天为什么对黑嘴鸥如此痴狂。“环境问题就像是有人落水，呼吁救人是必要的，但如果大家都只是在岸上喊‘救人’，而不下水，落水的人就会被淹死。”刘德天抛出他的“落水论”，要想做好环保，光有政府尽职、媒体尽责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另外一支力量——社会公众。“我创办黑嘴鸥协会，就是想利用机构的力量、公众的力量，承担起‘呼吁救人’和‘下水救人’的双重责任。我就是坚定着这个信念，一直保护黑嘴鸥到现在。”

　　刘德天与黑嘴鸥结缘，源于两个外国人。

　　1987年，国际鹤类基金会主席、加拿大人乔治·阿其波到盘锦双台子河口湿地考察丹顶鹤。“人类的活动是有国界的，而鸟类的活动是没有国界的。”采访中，刘德天被阿其波这句充满哲理的话深深触动了。“一个外国人，为了保护丹顶鹤，可以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们中国人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投身于丹顶鹤的宣传、保护中。

　　1990年5月，世界自然基金会鸥类专家、英国人梅伟义博士来到盘锦考察。他在双台子河口湿地，惊讶地发现了大片大片用碱蓬草搭成的黑嘴鸥的巢。梅伟义兴奋得流下泪来——黑嘴鸥的繁殖地终于找到了！

　　诗人李商隐曾在他的花园中饲养了5种珍禽，其中有一种就是头部和喙均为黑色、而在眼后生有一道显著白色半圆的黑嘴鸥。1871年，法国传教士司温侯在我国福建厦门采集到黑嘴鸥标本。但是，黑嘴鸥的繁殖地到底在哪里？百多年来人们苦寻未果。

　　当天晚上，同样兴奋的刘德天坐在家中的马桶上赶写出《中国发现黑嘴鸥繁殖地揭开世界百年未解谜》，刊发在盘锦日报头版头条。刘德天的这篇报道，第一次向全世界宣布：盘锦是全球最大的黑嘴鸥繁殖地！

　　难忘副部长来参加协会成立大会

　　这次采访，使刘德天义无反顾地走向保护黑嘴鸥之路。“盘锦不过是一座只有120万人口的东北小城，除了有辽河油田、全省最大的芦苇湿地和盘锦大米，更有全球最大的黑嘴鸥繁殖地１刘德天说，“黑嘴鸥的发现和确认，使盘锦一夜之间有了一个‘世界第一’１

　　黑嘴鸥被称为“黑老丫”，挺不受待见。刘德天后来逐渐了解到，黑嘴鸥是响当当的吉祥鸟，是天气预报大使，“晚哇阴，早哇晴，半夜哇来不天明”，过去生活在海边的百姓就是通过它的叫声来判断天气。

　　可这种吉祥鸟，当时盘锦只有1200只，全世界也仅有2000只，已被列入国际《濒危物种动物红皮书》。农业大开发、围海养殖和当地石油工人、农民的捡蛋、打鸟等破坏活动，随时威胁着黑嘴鸥的生存。在人们对环保还懵懂的年代，刘德天觉得自己多了一项义务:“如果有一天，黑嘴鸥在它的栖息地消失了，那么就标志着当地环境遭到了巨大破坏。盘锦人要承担起保护黑嘴鸥的国际义务。”

　　1991年4月20日5时，刘德天站在距家50公里外的沟帮子车站，天色未亮，寒风习习，刘德天冻得发抖，但是心情却很激动。“那天，戎马一生的刘培植老先生来盘锦参加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大会，并出任名誉会长。”刘德天说，这一切缘于他此前冒昧写给这位原农业部副部长的一封邀请信，在协会成立的前一天，刘德天突然接到了刘培植的电报，告知其将出席会议。

　　那一天，刘德天把媒体、环保等方面的有关领导和各界有识之士组织起来，成立了我国第一家环保NGO——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

　　困难借了500元，第二年才还上

　　“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这首《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为纪念为寻找丹顶鹤而溺水身亡的23岁女孩徐秀娟而作。2001年3月1日，徐秀娟的墓前来了一个神情悲怆的男子。他跪伏在墓前，放声大哭。

　　这个男子就是刘德天。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一方面是悼念这位逝去的同行，同时也是向这位知音诉说内心的苦楚。“在中国做环保真难１刘德天说，最难的就是缺少资金。“20年前协会成立时的会务费是37元6角钱，当时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2002年6月，中国第七届大学生绿色营在盘锦搞湿地调查，有一天，被聘为指导老师的刘德天从市内动身去赵圈河苇场给大学生讲课，发现兜里连几十元的打车钱都没有了。刘德天的工资一向“专款专用”于黑嘴鸥的保护工作，但那天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为了不耽误活动，刘德天向同去的朋友借了500元钱。事后，刘德天在日记里写下：“今天是我最没钱的日子。”那500元，刘德天第二年才还上。

　　也是在2002年，刘德天获得了“福特汽车环保奖”，奖金到手他就开始张罗计划已久的“黑嘴鸥保护国际研讨会”，邀请了中日韩三国鸟类专家在盘锦研讨。会议结束后，与酒店结账的时候发现超支2万元。就在酒店一次次催账的时候，刘德天因糖尿病住进了医院。在治疗期间，刘德天偶遇时任副市长的张要武，两人闲聊中，对方得知了刘德天的负担后，主动表示“这个包袱我帮你卸”，这才解了刘德天的燃眉之急。

　　2004年，黑嘴鸥有了自己的原创歌曲《红海滩，黑嘴鸥》。在录制现场，跟随采访的中央电视台记者用镜头记录下这样的一幕：歌手动情演唱，坐在一旁的刘德天热泪盈眶。

　　成果南小河，“难”小河

　　在刘德天夜以继日地奔波、呼吁下，濒危物种黑嘴鸥终于引起了国家和地方的重视。1994年，国家投资410万元，给辽河三角洲的5700亩黑嘴鸥繁殖地建立了“封闭式隔离区”，还建了4个人工繁殖鸟岛。盘锦市政府也投入巨资完善各种保护措施，架设电网防御狐狸、老鹰等天敌。

　　但事实证明，黑嘴鸥最大的天敌，还是人。2000年，辽河三角洲开发区内筑起拦海大堤，黑嘴鸥繁殖地的生态环境严重恶化，黑嘴鸥被迫迁徙，逐渐飞往辽河西岸的滩涂谋生。这一悄悄发生的“生态移民”让刘德天焦虑万分，他把希望寄托在辽河西岸黑嘴鸥的新繁殖地——“南小河”。面积2.8平方公里的南小河，是刘德天费尽心机取的名字。他说，当初起名“南小河”就是为了混淆方位，让想伤害黑嘴鸥的人找不到。“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南小河、‘难’小河，在保护黑嘴鸥的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很多困难１

　　作为黑嘴鸥的新家，南小河其实也是四面楚歌：它的周边有农民居住，有人挖沙蚕，想在这里挖虾塘、养海参的也大有人在。为了把这个“被保护遗忘的角落”变成重点保护对象，刘德天精心策划了一个大型活动——“送黑嘴鸥雏返回家园”。

　　2002年5月，协会在南小河发现了一只被子弹打伤的小黑嘴鸥“斑点”。经过会员杨先华、隋晓青夫妇的全力救治，两个月后，“斑点”伤愈并具备了野外生存能力。刘德天提出：将救治好的“斑点”在南小河放飞，为南小河的保护创造条件。

　　2002年7月2日，名不见经传的南小河一下子热闹起来。盘锦市各有关单位的领导，4所学校的师生代表，黑嘴鸥保护协会的会员代表，以及多家媒体的记者，包括我国著名环保组织“地球村”的“约翰内斯堡世界环发大会中国民间NGO节目”摄制组，都赶到南小河，送“斑点”回家。活动经过媒体报道，南小河一夜成名。

　　家庭为了黑嘴鸥差点儿离婚

　　刘德天曾对儿女说，“没有了我，你们能活得很好。没有了我，黑嘴鸥就活得不好。”20年来，刘德天遵循着一个“残酷”的原则：家庭和环保出现冲突时，家事给黑嘴鸥让路。“我以前坚定地认为，家人早晚会理解的。现在，家人都理解了，并且很支持。”刘德天说。

　　不过，为了黑嘴鸥，刘德天险些付出家庭破裂的代价。“爸爸对黑嘴鸥的付出超出了妈妈的承受范围。他把时间和爱都给了环保，全年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妈妈觉得夫妻共同生活的时间减少了，感情开始淡保另外，爸爸把工资甚至积蓄都投入到黑嘴鸥保护中，尤其是协会成立的最初几年，全部经费都是家里支持。那时我和哥哥还在上学，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妈妈担心黑嘴鸥会拖垮我们这个家。”刘德天的女儿刘晓琦说，“矛盾最升级的时候，妈妈要和爸爸离婚。”

　　刘晓琦说，那个时候她甚至因为父亲的冷落而心生怨恨。“小时候，爸爸总是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后来爸爸保护黑嘴鸥，我们再也没有故事听了。他经常往湿地和保护区跑，却很少和我们在一起。他经常为黑嘴鸥举办各种活动，但是很少参加我们的家庭活动。”

　　20年的时间，刘德天的执著赢得了家人的认可。“现在我们全家的家庭氛围就是爱鸟护鸟，通过支持老爸来支持环保。”刘晓琦说，“我从来没有当老爸的面说过，我内心其实是多么敬重和佩服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