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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纹(2)——人皮中隐藏的惊世秘密

2010-12-22 来源:睿闻网

  我心里大喜,知道矮小男人暂时看不清东西,扶着栏杆飞速下冲,想趁其不被攻击。不料刚冲到近前,咯棱一声轻响,楼道内陡然亮了起来,一豆光自矮小男人手中射出,竟然是打火机。

  我们打了个对头碰,脸部表情都看得分明。他似乎一愣,随后又举起了另一手的刀。

  我哎呀一声,扭身再跑,却也来不及了,就觉得右肩先是一凉,马上又是剧痛,已经挨了一刀。

  我疼得一哆嗦,左手死命拉住拉杆,向上猛冲,骨骼抽离,磨蹭刀刃,沙沙响在体内。

  登上几级台阶,后领子又被扯住,我向下用力趴去,又转过身,与矮小男子再次面对。

  他跨前一步,踩住我左手,身子欺了上来,举刀就刺。

  此时我一手带伤,一手被控,情急之下,使出全身力气,右腿膝盖撞向他裤裆部位。

  我的膝盖骨结结实实地顶在他的耻骨上,清楚听到了骨骼相交带来的巨大声音。

  男子疼得嗷一嗓子,扔掉手中尖刀和火机,捂住裤裆向下倒去。他的力气突然增加,几乎将我手掌踩断,我强忍着向后上方退着,防止他再次攻击我。

  估计是太痛苦了,矮小男人哼哼着爬起,攥着裤裆望楼外跑。我也不敢穷追,就听呻吟声渐渐远去,地下的火机仍然燃烧着,是个zipoo,火苗一抖一抖。

  我松了一口气,慢慢从楼梯上爬起,肩头和手掌火辣辣的疼痛。忽然听到旁边住户门内传出骂声:“吵吵鸡——巴毛啊,大半夜的。”

  我心里冷笑:“别说鸡——巴毛,就是鸡——巴,我今天都叫他去根儿了。”

  想到这里,我猛地呆住了,不对,不对,他不是……

  刚才用膝盖撞他阴部,完全是骨骼相碰,耻骨下一片空荡,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可是脸部轮廓,身形动作,又一点不像女人。

  我反复品味当时的感触,心中更是怀疑的厉害,忽又想到之前没有检验到指纹一说,急忙掏出手绢,将地上的尖刀和火机小心包裹,慢慢走出楼道。

  后肩依旧血流不止,但凭经验应该是皮肉伤。利用急救术,我曲臂后顶,绷紧对应部位肌肉,反过手牢牢按住,好不容易打到一台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开出没多远,心里忽悠颤了一下,矮小男人(女人)一路跟踪,又吃了大亏,会不会转而对苏万里下手。想到这里,我让司机师傅立刻挑头。

  给苏万里家中打了个电话,万幸老人无恙,只是才刚睡下。因为在出租车内,我不好明说,只说发现了一些怪事,让他等着我来。

  撂下电话,觉得自己有伤在身,又打电话给小唐,说清苏万里地址,让她也赶紧过来。当时心里打了个小算盘,小唐身边有专人保护,或许可以为我利用。

  车内空调许是坏了,冰冰冷冷,我肩头血流渐止,微微生出一丝麻痒。我脑子嗡嗡乱响,矮小男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子,上次在锦州仅仅是要陷害我,这次为什么又狠下杀手?

  抹去窗玻璃附着的一层冰霜,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洞,看着外面静默地都市缓缓移动,我忽然有了一种异常疲惫的感觉,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呈现何种走向,未来的命运该会如何呢?

  怔怔望了片刻,又想起一件要命事。当初马振国大阿訇离奇失踪,门锁无撬动痕迹,说明凶手必为熟人叫门。如今的苏万里….

  可是再打电话,虽然时隔10分钟,却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了。我心急如焚,一个劲催促司机快开。

  司机白了我一眼,说:“别逗了,我都9分了,你还让我活不。”

  路上雪厚,车子始终提不上速度,眼看苏万里所居小区遥遥在望,我立刻下车狂奔起来。

  奔至小区门口,刚好遇到自动门打开,两条光柱从里面缓慢移出,应该是一辆外出的车。我顾不得细瞧,闪身避过,直接跑到苏万里楼下,按响了门铃。

  半天不见反应,我心里急得没抓没挠,苏万里一定是出事了。这时,小唐赶到,身后又跟着三个男子,估计是国安局的特工。看来他们还是露脸了,应该是小唐要求的。

  我简略说了说情况,小唐面冷心热,就要拨打报警电话。其中一个40多岁,国字脸型,看似带队模样的男人说不用,我瞅瞅这门锁。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发卡、有两个分岔的细长金属条,塞进锁眼,蹲下身子,左右抽拉几次,铁门内传来咯哒一声轻响。

  小唐好奇地说:“呀,老穆,你也会开锁啊,不过没有兰兰姐开得快。”

  我心里合计,这些国安特工哪个不会开锁、跟踪,都是些必修课程。这个叫老穆的男人让一个小伙子守在门口,其余人迅速上楼。

  来到苏万里家门前,我们看到锁眼完整,大门紧闭,老穆鼓捣几下,门又开了。

  我刚要抬脚顶门,他又拉住我,说:“等等,这是外拉门。”

  就见他手动了动,锁内传来微微响声,捏着金属条,借助支撑力,拉开窄窄一条缝隙,身子微微向门轴处偏去。

  我心里叹了口气,人比人得死,到底还是国安的人专业,开一个门都如此小心谨慎。

  阵阵暖气从门缝处泻出,室内黑漆漆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门缝继续拉大,老穆探手入内,打开电灯,当先走进。

  我觉得他行事有些鲁莽,刚要提醒他保留指纹,观察足迹,猛然想到:如果是熟人叫门,开关处只能是屋内人指纹,而且幕后势力身份不明,就算在地上看到熊掌,又有个屁用。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佩服老穆,短时间内思虑如此清楚,真是不简单。

  客厅内与我离去时毫无二致,没有看到任何泥雪足印,走进卧室,床上被褥有明显的睡过痕迹,一瓶安眠药和半杯水还立在床头柜上。

  我们几个人在房间各个角落搜寻了一圈,什么发现都没有,我立即断定,苏万里夫妇必定是叫熟人绑架了。心里极是悔恨,当时为什么顾虑太多,没有言明呢?

  老穆合计一会,突然说:“不对,不是绑架,他们是自己走的。”

  见众人不解,老穆将我们领到门口,一指鞋架:“最上层放着两双拖鞋,一大一小,应该是老两口的。余下的几双都放在下面两层,应该是平时给客人穿的。”

  他又走到客厅一侧的立式空调前,摸摸后面,说:“你们不觉得屋子里曾经开过空调吗,而且关闭的时间不太长。”

  停了停,老穆说:“如果是绑架,即便是熟人,也肯定带有威胁性质。可是,又怎么能容老两口换鞋、关空调呢。”

  看着那两双拖鞋,我隐约还记得确实是苏万里夫妇所穿,而且室内温度明显偏高,肯定才刚关闭空调,老穆尽在一瞥之间就看个通透,这种细致敏锐的观察力实在让人感到震惊。和他想比,我这个资深刑警竟然像个呆子。

  恍然大悟中,又想起马振国大阿訇失踪时,屋内灯光未熄,拐杖落地,但眼下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自然,从容不迫,苏万里夫妇自然是有意出走的了。

  想到这里,心下又升起更大的疑惑,我明明已经告诉在家等候,他们平白无故为什么又要出走?

  几个人均是满腹猜测,可谁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缘由。想了想,我立刻走进书房,发现那些日记本好端端放着,挑出记载舅舅梦话的那本揣进怀里,寻思着以后好好研究研究。

  不一会儿,老穆走进来跟我说:“我约莫着这事不太对劲呀1原来,他们在客厅衣架上看到老人的几件大衣,里面钱款钥匙等物俱在,要是急着出门,怎么可能就这样出去。结合有条不紊的关闭空调、摆放脱鞋,显得极为反常。

  我想了想,说可以调取通话记录和小区内视频,或许能发现眉目。

  老穆摇摇头,“那都是后话”,四下踅摸着,突然说:“我总觉得老人似乎要告诉我们什么,但又无法明说,才有意弄出这样的局面。”

  我怔了怔,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欲言又止的暗示太熟悉了,舅舅当年不就如此吗?

  我简单跟老穆说了说,他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于是,我们又挨个屋子查找,希望可以发现老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由于只有我来过老人家中,而且又在客厅和书房逗留,凭借残存的记忆,我在这两个房间反复查看着。

  想到舅舅曾利用自己的作品打哑谜,触类旁通,我有意留神墙上悬挂的一幅幅画作。

  苏万里收藏颇丰,书房四面墙壁上遍布着几十张大大小小的字画,其中多部分都是水墨风景,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何异常,便坐在一边开始发呆。

  老穆后来也走进,时不时掀起字画,搓搓捏捏。听着宣纸沙沙作响,我脑中猛然想到一个反常的地方:苏万里是油画家,怎么书房内却看不到一副油画,都是国画呢?

  急忙站起身,逐副细细观瞧,每张画作下面的落款都是苏万里的繁体字,年代也不相同,看来老人平时没少创作。

  我隐隐觉得不对,再细看落款时间,最早的一副是1990年,最晚的则是今年,共有19张,跨度达20年之久。

  1990年,刚好是完成锦州全景画后的第一年,似乎是说,苏万里从那年之后,便有意识的创作国画。

  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怪异,搬过椅子将其全部摘下,一寸寸地抚摸画纸,捏弄轴杆,虽然装裱精致,但也完全没有问题。

  再看画作内容,有山有水,有亭有阁,有….

  我看到所有画作中均在不同位置出现了塔,或为主体,或为背景,甚至有一副,仅仅是水面的一个倒影。

  我思维急转,难不成这就是苏万里留下的暗示,意味着玄机在塔中?可下午我拜访时,这老爷子为啥不直接明说,现在匆匆出走,偏又搞出这么多古怪。

  我立刻将想到的疑点告诉老穆,又同他一起观察着画作中的每一座塔。

  中国水墨画讲求意境,聊聊数笔,以虚代实,这19座塔神韵极佳,但又分不出彼此,完全一个模样。我灵机一动,数了数塔的层阶,恰好也是19。

  19副画,19座塔,19层阶,我和老穆面面相觑,心内极度震撼,这必定不是巧合,看来老爷子的这个谜题真是难猜埃

  这时,小唐和那个国安局小伙子也来到屋中,听我们说完,也是感到好奇。

  小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座高塔,猛地大叫:“啊呀,这是刻形嘛。”与此同时,老穆也喊了出来:“不对,是20座

  四人都是一愣,我率先反应过来,小唐所说的刻形,肯定是指高塔并不是笔墨画成,而是纹身术中的刻形品。

  小唐又连摸其余18副,告诉我们,这些高塔都是用针纹在宣纸上的,属于极高明的刻形手艺,见老穆等人不懂,又简单介绍几句。

  眼前一切太过诡异,根本来不及思考,我又问老穆,怎么会多出一座高塔。

  老穆一指那副仅在水面倒映的塔影,说:“你们想想,既然有影子,肯定有原型,说明这幅画里还隐藏着另外一座实体高塔。”

  细品老穆的话,似乎很有道理,看来此处又是一个玄机。我感到脑子开始发胀,苏万里垂暮的形象,立刻变得虚幻迷离起来。

  暂且撂下这座隐性高塔,我们又问小唐如何看出是刻形。这些塔与周围景物融汇贯通,怎么瞧怎么是笔墨绘制。

  小唐告诉我们,这是刻形手艺中的软镂针法,说着,起身要找墨砚给我们演示。

  这一找,我们又发现一个怪异的地方,遍寻整个房间,根本看不到笔墨纸砚,甚至空白的宣纸也不见一张。

  。”

  垂头丧气回到书房,几个人谁也没说话,看着地上一幅幅画作,一座座高塔,心里的疑惑感膨胀到了极点。

  老穆举起一副画,慢慢地说:“术业有专攻,老爷子醉心油画,未必在国画方面有这么深的造诣。”显然是说,这19副带塔国画并非苏万里绘制,必然出自他人之手,可是为什么落款确实苏万里呢?还有那些高塔,难道他会是纹身师?

  小唐从厨房内找到一根缝衣针,虽然比不上专用的纹针,但也将就着用,可是手里没有油墨染料,无法给我们演示所谓的“软镂针法”。

  我忽然想到自己后肩有伤,忙脱下外面的黑色皮夹克,此时伤口已经收缩止血,凝固的血痂染透了肩膀一块位置。

  此时他们才知道我身受刀伤,都是大惊,我简单解释几句,将血痂抠下,放在一个小碗中,按比例温水化开,调成一些鲜红的血水。

  小唐用缝衣针稍稍蘸取一些血水,用捏毛笔的手势,在那副水中倒影高塔的画作空白处轻轻刺下一针。

  她的手法极淡极柔,一触既缩,微微泛黄的宣纸上立时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

  小唐顿了顿,针尖顺着那个红点迅速向上游走,不断运针点刺,连绵不绝,一条细细的红弧逐渐生出。血水浸润宣纸,红弧微微扩散,极像毛笔所画,甚至散出一些游丝和拖笔的阴影。仔细看看,纸质毫无破损。

  小唐将针一撇,说:“我刻形不到家,也就学个大概。这些高塔真的都是刻形品,我不会看错的。”

  至此,我们才相信这19副山水画中真的隐藏着刻形手艺,整个事件也随之越发神秘起来。我看着那一座座高塔,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舅舅后背上的战士纹身,会不会就是同一人所刺呢。

  苏万里老两口莫名自行出走,由于在家中没有发现明显强迫迹象,算不上刑事案件,又无法按人口失踪处理,我们每人卷起几幅画,闭灯关门,悻悻下楼。

  此时是凌晨2点,雪已停了,头顶月光斜斜照射,楼身近处遮出一片暗影,远处雪地反出微微白光,北风掠过,扬起阵阵雪沙。

  老穆突然一停,让我们快看脚下。就见两溜脚印从小区门口延伸到楼洞口,在楼外踩出一片杂乱无章的足迹群,似乎有人曾在这里徘徊过。

  当时我们都很诧异,深更半夜,要是本楼回家的人,为什么仅仅到此一游而不进门,能是谁呢?

  我和老穆桂同时蹲在地上观察,两溜足迹一来一往,步幅较短,深度相同,说明来人个子不高,而且是雪后留下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大雪是何时停的,因此无法判断这个人到来和离去的准确时间。

  那个守门的小伙子呆在门内,铁门又是紧闭,也说不出所以然。我说可以调取监控录像。老穆瞅了我一眼,说:“没必要那么麻烦。”

  他略微核计一下,用那根发卡似的金属条挑挑去向足迹周缘的一些雪沫子,没有发现松塌和覆盖现象;又走到自己车前,弯腰看看底盘下面的雪层,与周围基本等高。他告诉我们,大雪是在咱们进楼不久停下的,这个人随后赶来,曾在门外呆了很久,或许是看到咱们闭灯才离去。

  跟踪!又是跟踪!这是我最初的念头,但是细细一想,却又不对,那个不知道男女的矮个子叫我踢废了,不可能追踪到此,说是有人尾随老穆和小唐等人,也不现实,而且以老穆的本事,估计早就发现了。

  刨除这两种可能,就只能是先前带走苏万里夫妇的那伙人。可是还不对,对方若想监视我们的行动,何必再从外面赶来,直接留守也就是了。就算临时起意,又为何偏偏离得这么近,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我脑中胡乱猜想,脚下胡乱踱步,雪地中出现一圈我的足迹群。看到这里,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人未必有恶意,或许他只是想从外面赶来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在楼下犹豫起来,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同时,我又产生另外一些疑问,矮个子终于在今天决定对我下手,为什么只有他自己,而不是纠集多人一哄而上,以他们组织的严密性而言,似乎不是难事,当初在锦州监视我,还动用了多组人马呢。

  我越想脑子越乱,觉得整件事复杂到难以预测的地步,每一个当事人似乎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而我查到今天,除了越陷越深,竟然看不出一丝端倪。

  想到这里,我多疑的神经再次跳动,老穆、小唐,他们的身上会不会也有着一些无法告人的秘密呢?

  带着满腹心事,老穆等人开车带我来到了就近的医院。我伤势并不大碍,上药包扎后,又回到小唐家中,老穆等三人离去。

  小唐困倦,便先睡了,我躺在床上,心乱难平,忍不住起床点开台灯,将苏万里那本日记取出,逐一翻看着有关舅舅在苏联期间说梦话的那13篇。

  那些不断重复,语义断裂的语句,让我脑子更是疼痛,不过似乎可以看出,即便舅舅在梦中,仍旧是带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我脑中渐渐迷茫起来,彷佛回到当年那13个晚上:舅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表情骇然,口中喃喃自语,身边的苏万里如我今天这般,坐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一句又一句的“他们…”慢慢出现了。

  不对,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是两个问题,这13篇日记….不对,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是两个问题,这13篇日记….

  带着满腹心事,老穆等人开车送我来到了就近的医院。我伤势并不大碍,上药包扎后,又回到小唐家中,老穆等三人告辞离去。

  小唐年轻耐不住困倦,便先睡了。我躺在旁边的床上,听着她细微的鼻息,和偶尔的呓语,心乱难平,忍不住悄悄起床点开台灯,将苏万里那本日记取出,坐在桌前,逐一翻看着有关舅舅在苏联期间说梦话的那13篇。

  找出纸笔不断摹写着那些不断重复,语义断裂的语句,我脑子更是疼痛,不过似乎可以看出,即便舅舅在梦中,仍旧是带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我脑中渐渐迷茫起来,彷佛回到当年那13个晚上:舅舅如小唐一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表情骇然,口中不住喃喃自语,身边的苏万里如我这般,坐在小小的台灯下,奋笔疾书,一句又一句的“他们…”慢慢出现在纸上。

  带着满腹心事,老穆等人开车送我来到了就近的医院。我伤势并不大碍,上药包扎后,又回到小唐家中,老穆等三人告辞离去。

  小唐年轻耐不住困倦,便先睡了。我躺在旁边的床上,听着她细微的鼻息,和偶尔的呓语,心乱难平,忍不住悄悄起床点开台灯,将苏万里那本日记取出,坐在桌前,逐一翻看着有关舅舅在苏联期间说梦话的那13篇。

  找出纸笔不断摹写着那些不断重复,语义断裂的语句,我脑子更是疼痛,不过似乎可以看出,即便舅舅在梦中,仍旧是带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我脑中渐渐迷茫起来,彷佛回到当年那13个晚上:舅舅如小唐一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表情骇然,口中不住喃喃自语,身边的苏万里如我这般,坐在小小的台灯下,奋笔疾书,一句又一句的“他们…”慢慢出现在纸上。

  不对,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是两个问题,这13篇日记….发现日记少了一页

  第一篇日记记载于1986年11月13日礼拜四,第一句话就是:“英石在梦里大叫,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为什么….”,这应该是苏万里第一听到舅舅的梦话,按照正常逻辑推理,苏万里应该有所怀疑诧异,记录下自己初听之后的感受,但是他没有。

  翻查11月12日的日记,则是苏万里在苏联考察期间的日程安排和随行感受,比较符合现实。

  最后一篇日记记载于1986年11月25日礼拜二,内容还是舅舅的梦话,翻查11月26日往后的日记,又是流水账的记述,丝毫没有提及有关舅舅的情况。

  我静静坐在灯前,唰唰地翻着其余章节,除了那13篇,苏万里根本就没有再提到过舅舅一个字,这太反常了,完全不符合一个人突遇怪事的应激心理反应。

  此时,小唐忽然醒来,嘟嘟囔囔地问我干什么,我说没事,拿着日记本慢慢走出屋外,慢慢坐在沙发上,心头一个劲的乱跳。

  我又知道,舅舅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受不了任何动静和光亮,据他和母亲说,这是高中时期经常彻夜苦读带来的毛玻试想一下,连续13个夜晚啊,苏万里在床边打开灯光,一面侧耳细听,一面奋笔疾书,而舅舅始终沉睡不醒,始终念叨着那不断重复的几句话…..

  我身子似乎被电了一下,立刻产生一种奇怪的判断:苏万里在骗我,这本日记是伪造的。

  我是搞文检的出身,这类东西自然瞒不过我。通过仔细观察,这本日记纸张确实老旧,不存在后期伪造的可能。书脊粘胶完好无缺,纸张叠加面遗留的色迹瘢痕无断裂拼凑,肯定是当年书写成的。

  翻开内页,在首尾两篇日记的前后,均没有发现撕扯拆剪的痕迹,也就剔除了曾被人有人删减的可能。看字型笔迹,措辞构成等言语特征,也毫无断裂差异,肯定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我仍不死心,去厨房将细盐磨得粉碎,浅浅涂在关于日记中舅舅梦话后的第一篇,纸面上显露的淡淡字痕,与上篇完全一致,尤其是是那个“金子”,更是着力深重,显然苏万里忽然听到,心下讶然,下意识的加重了力道。

  我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一切似乎只能证明一点:日记不是伪造,苏万里却似乎丧失了正常的人类感觉,才造成了日记情绪连贯性的断裂。

  起身走到窗前,外面风声呼啸,城市静默银白,我心中糟乱无比,苏万里也只是昨天才知道我会找他,似乎并不可能预谋要欺骗我。那就只能说明,他记忆中丢了最重要的两天,或者说,他采用了极为巧妙的手法,有意为之,留下了一个让人无法猜测的谜题。

  站了许久,实在困倦,我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房门砰砰巨响,开门后,老穆站在外面。

  他沉着脸走进房间,第一句话就是:“昨天站在楼下的是苏万里。”

  昨夜与我和小唐分别后,老穆立即动用特殊行政关系,调取了当日苏万里家中座机和手机的全部通话记录,除了我在拜访前打过一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在小区视频监控中,却看到了让人感到费解的画面。

  在我到来前的1分钟前,一辆悬挂沈阳牌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驶入小区,停在苏万里家的楼下,间隔23秒后,苏万里夫妇穿着毛衣走出楼道,钻入汽车。

  汽车驶离小区,在门口曾与我相遇。

  在我与老穆、小唐等人进入楼道后,大雪渐渐停歇,一名老年男性慢慢从外面走入小区,在楼门外反复徘徊,几次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在苏万里家中灯光熄灭后,老者迅速走出小区。

  由于小区外只有一个直对正门的摄像头,只能看到汽车和老者都是消失在风雪中。经查,汽车牌照为套牌,通过询问当时的值班保安并辨认,一致都说那名老者就是苏万里。

  昨夜与我和小唐分别后,老穆立即动用特殊行政关系,调取了当日苏万里家中座机和手机的全部通话记录,除了我在拜访前打过一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在小区视频监控中,却看到了让人感到费解的画面。

  在我到来前的1分钟前,一辆悬挂沈阳牌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驶入小区,停在苏万里家的楼下,间隔23秒后,苏万里夫妇穿着毛衣走出楼道,钻入汽车。

  汽车驶离小区,在门口曾与我相遇。

  在我与老穆、小唐等人进入楼道后,大雪渐渐停歇,一名老年男性慢慢从外面走入小区,在楼门外反复徘徊,几次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在苏万里家中灯光熄灭后,老者迅速走出小区。

  由于小区外只有一个直对正门的摄像头,只能看到汽车和老者都是消失在风雪中。经查,汽车牌照为套牌,通过询问当时的值班保安并辨认,一致都说那名老者就是苏万里。

  看我满脸震惊,老穆将优盘插在客厅的电脑,里面拷贝了当时的视频画面,与他说的毫无二致。

  看着风雪中的老人蹒跚走进,某一清晰的画面显映出他的脸,绝对是苏万里,虽然穿了一件防寒棉衣,但下体裤子没有变化。

  我彻底迷惑了,明明接到电话,苏万里为何要匆匆出走;如果他确实要对我们说些什么,既然再次回来,为何又犹豫再三?看看老穆,也是一脸不解。

  老穆又告诉我,那些经过细致检验,除了刻形的高塔之外,均一切正常。询问老人身边的亲朋,大家却都不知道老人有画国画的习惯,而且据他们说,苏万里平时有个怪癖,任谁都不许进书房,平时总是大门紧闭。

  我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老人轻易带我进去,肯定有着独特用心,但如我昨夜推测那样,他与我初识,舅舅死后的怪事也是听我说的,怎么可能预谋对我设下圈套?

  我赶忙又将昨夜的发现告诉老穆,他沉思片刻,说这件事怪异到极点,又涉及到与故宫瓷盘同样的刻形作品,国安东北区已经开始关注,目前正在向国家安全局打报告,或许很快就能得到批示,也许会配合故宫事件同步展开调查。

  我心里一喜,如果能借用国安局的力量,总比我单打独斗要强得多。又问他桑佳慧、楚轻兰和黑老五等人的去向,老穆说因为涉及键门绝艺,只是省公安厅的桑佳慧参与,具体内情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据听说,他们三人已经抵达了锦州北镇,具体下落无人知晓。

  讲到这里,老穆又告诉我,目前一切都还是谜,所以只能从现有的证据出发,也就是舅舅的人皮和苏万里的19副国画入手,一旦得到批准,他也许会配合我的调查,同时还要带上小唐,再次回到锦州进行调查。

  老穆走后不久,小唐也醒来,我将相关情况与她介绍一下,她很是欢喜,但语调还是淡淡的,说:“兰兰姐都下过地宫了,听说很刺激,看来我也有机会参与了。”

  当时我只是笑她孩子心性,但却没想到,后面许多事故都是由她身上引出,以至于更多的人被牵扯进去,整个事件完全变得越发诡异。

  简单吃过早餐,小唐逼着我去医院换药。出来时,我问她纹身师绘制图案,是不是要掌握一定美术技巧,否则怎么能刻画的那么灵动真实。

  小唐告诉我,手艺修炼的早期,就是临摹各种类型的画作,甚至比真正的纹身手艺还要费时费力,所以说古代….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口,无论我怎么追问,她却如何都不接下去了。我心里生出个疑问,古代…古代什么呢?

  中午,老穆来到小唐家中,将19副画作的照片一字排在桌上,告诉我们,根据对纸张制造年代、水墨形成时间的检验,这些画作均绘制于同期,大概时间为1989年前后,也就是锦州全景画完成的同年。

  画作落款时间按年头排布,但绘制时间却又相同,我们猜了半天,最后一致认定,只能是事先有人画好了多张,标注不同年代,苏万里每隔一年便悬挂一幅出来。对于这种暗示手法和隐藏动机,实在难以揣测。

  老穆突然问我,舅舅画作中出现了锦州的辽代古塔,会不会也是19层呢?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但是查证之下,锦州古塔仅有12层,根本搭不上19这个数字的边儿。

  不过舅舅和苏万里均在全景画完成后留下神秘暗示,而且又同时出现塔这个明显标记,结合当时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似乎也只能和锦州古塔牵扯上联系。

  老穆点点头,说上面已经下了批示,将会在近期组织开展全面调查,要我随时做好准备,一旦伤势痊愈,或许要回到锦州

  。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泛起酸楚,离开家乡多日了,父母他们还好吗,一种近乡情却怯的感受油然而生。

  老穆临走时,我将当晚矮个子遗落的打火机和匕首取出,委托让他做指纹检验。

  下午,老穆打来电话,告诉我指纹正常。我微微发愣,心中各种疑窦突起,难道两次遭遇的小个子并不是同一人,前者是没有指纹的男人,后者是有指纹的女人,可怎么会如此相像,偏偏都要针对我。如果后者真是女人,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火机,难不成是太监?

  小唐听我说完,默默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手里转着一根亮闪闪的小小银针,不住在掌心作势虚虚划拨。偶尔针尖落得实了,渗出一些血丝。

  我惊讶地问她在做什么,她低头不语,过了许久,突然说:“好像...”,顿了顿,还是摇摇头,仿佛如神,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怎么还在...”

  我脑中嗡的一响,小唐这种口气太像舅舅的梦话了,尤其是“他们还在”,急忙追问。

  小唐如梦初醒,“我说什么了?”听我讲完,她淡淡地说:“也许你听错了”扭身走进里屋,却不出来了。

  直到傍晚,小唐才从屋中走出,神色阴晴不定,左手掌心多了数十条横七竖八的细细划痕,有的血迹新鲜,有的已经结痂。

  我吓了一跳,但熟知小唐脾气,也不去问,只是帮她清创包扎。

  小唐突然开口:“肖姐姐,你知道兰兰手上有个小洞吗?”

  记得桑佳慧说过,楚轻兰曾在手心刺了一个洞眼,利用骨控之术破拆了黑蛇灵门。而且据说开锁人要在手掌中遍刻印痕,直抵掌骨,只为牢固掌握开锁工具。我忽然想到,难道小唐的纹身术也要在掌内刻出花纹?

  见我点头,小唐又说:“我总怀疑…..”顿了顿,拉着我走到窗边,透窗望去,天色暗沉,几颗星星隐隐若现。

  小唐默默凝视,过了好久才淡淡地说:“映天成纹,对影成形,看来是真的了,不过兰兰姐为啥不知道呢?”

  我听得一脑袋浆糊,急忙追问。小唐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女开锁师,女纹身师,有了我们俩,也不够埃”

  说到这里,小唐嘻嘻一笑:“姐姐,我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见到她又是这种一惊一乍的态度,我心中渐渐产生一个疑问,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又为什么总是欲言又止呢?

  此后半月内,小唐也不去店内忙生意,每天陪着我去医院换药,然后就闷在家中苦练刻形手艺,家具和墙壁上多了无数图案花形,其逼真精美程度,不亚于机械加工。

  某日晚上,小唐将大灯关闭,点起小灯,慢慢走到客厅的大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忽然取出一根银针慢慢刺下。

  玻璃发出吱的轻响,出现一个细小洞眼,却不碎裂。

  小唐身体头部不动,针尖顺着镜中人脸轮廓慢慢游走,吱吱的声音响个不停,最后竟然刻出一张自己的脸,染色后,和活人一样。移换角度,那双眼睛也似在追随着你。

  小唐退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观看。室内灯光暗淡,我有些片刻的精神恍惚,竟然一时分不出镜中人和身边人,哪个才是真正的小唐。

  渐渐有种怪异感受,舅舅后背…或许某个夜晚,舅舅一脸茫然地对着自己后背,一针一阵的轻轻刺下,纹出一张自己的脸…

  我猛地翻过身来,强行压住心中的怪念头,夸奖小唐手艺厉害。小唐却说差远了,比起那19座高塔的刻形品阶,自己这些就是垃圾。

  我接过银针试着朝镜面刺下,坚硬异常,稍稍使力,针尖就偏出滑走。

  小唐笑着说:“姐姐,你不会摸形,白使劲的。”她告诉我,刻形手艺首先讲究一个摸形,品出被刻物的内在结构与纹理走向,从中找出最恰当的落针位置,成语中“见缝插针”就是出自这里。

  她让我用手细细抚摸镜面,可除了觉得光滑,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小唐又告诉我,摸形后,便是纵针,说的是操纵磁针的手势和力道。她取出另一根稍大些的银针,说我现在啥也不会,这根针才合适。

  她让我将银针搭在右手食指第一指节的横纹处,用拇指紧紧扣住,千万不能有片刻松懈。

  她随便在镜中摸了几下,选定一个位置,又握着我的手,轻轻将针尖抵在那里,慢慢磕击着。

  咯…咯…咯…咯…突然使劲一按,我觉得她力道并不大,但是手下银针却微微刺入了镜我猛地翻过身来...修改为:我猛地反过神来...

  说的是操纵磁针的手势和力道...修改为:说的是操纵刺针的手势和力道...

  随写随发,出现错误,不好意思。

  后面会更多介绍纹身术的神奇手艺,我总担心自己无法描述的更清楚,毕竟我不是纹身人,无法领悟。只觉得当时初看小唐的手艺,心内震撼到了极点。

  另外,小唐,唐雅琪,并不是本名,楚轻兰也如此,小说嘛,来源生活,但为了避免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名字总是虚构的,而且也不会这样好听,或许小唐叫唐亚娟楚轻兰叫楚小玲。

  抽出手来,银针平平立在镜面,如长出一般,却不掉落。

  小唐取下银针,收好,说:“肖姐姐,要是咱们去了锦州,一定要带我要看看你舅舅的人皮纹身,听你说得那么神,我还真有点不服,中国目前的纹身手艺,应该不会有人比我厉害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唐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好奇,后来才知道她令有着自己的打算。

  偶尔,小唐还会取出宣纸毛笔,画上一整天的国画。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但也觉得她画得很好,看不出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多才多艺。时至今日回头想想,或许我早该猜出她的身份来历,但当时,终是疏忽了。

  春节过后,天气转暖,某日,老穆找到我们,说经国家安全局研究,这起案件由国安局东北区分局全权负责,完全脱离辽宁省公安厅和国安厅辖制,陈唐是总负责人,他是直接负责人。至于我在锦州涉嫌故意杀人,经与最高检协商,已经通知锦州检察院,撤销对我的监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身边的眼睛总算少了一双。

  老穆又告诉我,因为案件涉密,回到锦州后,不会敦请当地党委政府协助,一切调查均要在暗地进行,不过在这之前,要前往北京,找找当年沈阳军区的一个知情人。

  我问他找谁,老穆也不知道,只说到了北京自然有国安的同志帮助接洽。同时,他还告诉我,以后行动全由他、我和小唐三人进行,不会有第四人参与,为了确保安全,将为我装配武器。

  听说又可以拿枪了,我有些感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才一出城,小唐便趴在后座沉沉大睡。高速路车流稀疏,老穆驾驶技术极好,车子平稳,始终保持在110公里的均衡时速。我坐在副驾驶,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老穆全名穆杰,土生土长的沈阳人,79年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侦察机动部队的一名战士,也就是中国特种兵的前身,退伍后,被特招加入了国安系统。

  听他说至今未婚,我很感好奇。老穆语气平和,只说:“干特工,成家难。”脸上却露出一种怪异神色。

  说话间,车子驶过锦州市收费区,我忍不住有些黯然。老穆突然说:“又换车了。”

  我一愣,就见他右手轻轻一掰后视镜,调成一个偏右的角度,左手将方向盘微微左打轮,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

  我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有人跟踪,也不回头,只是通过镜面观察。后方大约100米处,确实有两道车灯,凭感觉,应该与我们同速行驶。

  老穆告诉我,自从沈阳西出发,他就发现后面始终有车尾随,平均每过两个出口或服务区,便会替换成一辆不同类型的新车,属于典型的“续点变装追踪”。不过到了锦州凌海市,就变成一站一车,随后的锦州北、凌海服务区、锦州东、松山和眼下锦州市都是如此。

  老穆取出两枚硬币大小的圆形银色贴纸,将一枚粘在他身侧的车窗玻璃,指点我将另一枚也粘在车窗对应位置。

  这两枚贴纸表面凸起,类似于凸透镜,通过与左右倒车镜的折光反射,可以清楚放大后面车辆的轮廓。我们看了看,是一台锦州本地的白色帕萨特。

  我和老穆商量几句,目前还猜不出这些尾随车辆的动机,尤其是为什么要在锦州辖区内采取高密度的追踪。

  又开出几站,驶入葫芦岛下辖的兴城市,追踪车辆又恢复了每两站一台车的规律,当进入山海关后,才逐渐消失不见。

  老穆推测,这伙幕后黑手的势力范围应该仅在辽宁,或许以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锦州,才会如此紧张。

  我想了想,表示同意,不过他们既然发现判断错误,肯定会重新调整策略,这一次北京之行未必一帆风顺。

  一路过河北、天津,在凌晨6点左右,我们终于开进了北京市境内。老穆取出电话,连上耳机,接通后,不住用手指有规律地磕打着话筒部位,间或停下,似乎在倾听耳机内的回应。

  我侧耳细听,有些类似莫尔斯电码,但却不是五个字元,而是三字元与六字元的穿插组合,偶尔还会有一些指甲频繁刮磨。

  据老穆讲,这叫声码,是国安内部常用的一种联络方式,通过击打频率和轻重程度,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

  车子驶出北京四方桥收费站,径直开进东三环,混迹在清晨浩瀚的车流中。

  从劲松桥下路后,走广渠门外大街,七拐八绕,穿街过巷,来到西直门。在这里,老穆又兜了几个圈子,瞅准一个岔路,一路猛加油门,直接开往香山。

  车子来到一处依山而建,占地极大的建筑群门外,一个中年男人迅速上前,朝车内瞅了瞅,跟身后守门的战士打了个手势,门杆缓缓抬起,车子驶入,最后停在一幢三层的高大别墅前。

  下车后,老穆和门口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低语几句,领着我和小唐进入别墅。室内装修气派,走廊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走在上面松软异常。

  小唐偷偷问我这里是部队吗?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微觉奇怪,也不说话,拉着她的手,默然跟在老穆身后。

  上到二楼,壁灯光线柔和,我看到一名年轻的女军官搀着一个17、8岁的小姑娘从走廊深处走来。

  女孩瘦瘦弱弱,身上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眼神黯淡,行动迟缓,似乎是盲人。彼此擦身之际,我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异香味。

  看他们走远,小唐贴住我的耳朵说:“肖姐姐,她是个大夫。”

  我愣了愣,再回头看时,那个女孩刚好走到楼梯拐角处,好像回头望了我们一眼,随后便走下楼去。

  未等询问小唐,老穆他们已经站住,那名军官推开面前房门,引领我们进去,随后垂手侍立于门旁。

  屋子极大,装饰简洁,窗前悬挂着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外面阳光无法透入,头顶点起一圈小灯,显得很是幽暗。室内弥漫着淡淡香味,和那个瘦小女孩身上散发的相同。

  绕过一扇红木屏风,里面是张大床,闭眼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垂暮老人,额头正中有三个指甲大小的圆环状红斑,显得容貌有些怪异。床边又站着一名军官和一名五十岁的便装男子。

  便装男子和老穆点点头,俯身趴在老人耳边,轻声说:“老首长,孙英石的外甥女来了。”

  过了半晌,老人缓缓翻开眼皮,眼球雾蒙蒙的,逐一打量着我们,最后落在我的身上,突然开口:“你…龙板…拿给我看。”

  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急促坚决,我一怔,下意识地看看老穆,便装男子急忙挥手示意我取出红木龙板。

  我从怀里掏出,便装男子接过,慢慢捧到老人面前。

  老人身子颤了颤,脸色泛红,显得极是兴奋,伸出鸟爪似的手指不住抚摸着板上那条细细龙纹,喘息着说:“天纹…天纹….”

  突然,喉头咯咯乱响,头一歪,就此逝世。

  小唐有些害怕,躲在我的身后,我也是一愣,怎么才见面就死了呢?但便装男子和那名军官却似乎早有所料,没有丝毫慌乱,只是面带悲戚,拉上被单,又深深鞠了一躬。

  我感到有些纳闷,难道这帮人仅仅想让我见证一个垂暮老者的辞世吗?不过瞧老人看到红木龙板后的种种表现,应该是知道某些内情的,但他口中不住念叨的天纹又代表何意呢?

  这时,陆续有男女军官跑进张罗后事,便装男子领着我们默默走出,来到旁边一间屋子里。

  老穆为我们做了介绍,便装男子名叫钟宏达,国安总局某司司长,是全景画事件北京方面的最高负责人。

  钟宏达示意我们坐下,也不客套,全盘讲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苏万里神秘失踪后,国安部门便开始高度关注此事,迅速展开一系列调查。通过特殊行政关系,他们找到了当年时任全景画创作筹委会的副主任——原沈阳军区某部少将徐文渊,也就是这名刚刚去世的老者。

  徐文渊将军戎马一生,晚年体弱多病,始终住在北京香山干休所。当他得知时隔20年后,围绕全景画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离奇怪事,感到十分震惊。

  据徐老将军回忆,由于绘制《攻克锦州》全景画是中央军委总政治部批准的,面对如此重大的政治任务,沈阳军区亦不敢怠慢,不但派员全程协调,他还曾亲自带领创作组全体画家去前苏联考察。

  当年舅舅下得一手好象棋,徐文渊也深谙此道,独在异乡,每晚只能靠对弈打发时间,两人竟然成了忘年之交。

  从苏联回国的前一天,当晚徐文渊又拉住舅舅下棋。舅舅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接连出昏招,被徐文渊连赢了几盘。

  徐文渊哈哈大笑,说你个小石头啊,可算被我拿下了,不过以后咱们恐怕没多少捉对的机会了。徐文渊告诉舅舅,此次回国后,全景画进入正式创作阶段,筹委会将解散,他这个副主任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舅舅似乎有些吃惊,沉思片刻,匆匆跑出,片刻又转回,从怀中掏出一块红色的木板。

  徐文渊愣了愣,笑骂道:“好你个小石头,我才说要走,你就给我送棺材板了。”

  舅舅淡淡一笑,将红木板放在棋盘上,说:“徐老,您看看这上面的花纹。”

  徐文渊低头看去,木板正中雕着一条浅淡纹理,翻过背面,中心处是两只相对的龙头的图案。

  舅舅告诉徐文渊,前几日在伏尔加格勒的唐人街闲逛,刚好遇到一个苏联老者兜售各种中国古物。

  据老人自称,他是苏联远东红军的一名战士。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8月9日,苏联红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在四千多公里的战线上,越过中苏、中蒙边境,向关东军发动突然袭击。由于没有防备,日军一触即溃。19日下午,苏军挺进沈阳,俘虏了末代皇帝溥仪。

  当时军纪涣散,苏联红军不但大肆抢夺民间珍奇,面对溥仪行宫内的众多珍宝,也或明或暗地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老者当时也拿了一些,其中就包括这块雕刻着龙形花纹的红木板。

  老者对中国的历史略有所知,清楚中国的皇帝以龙自居,虽然暂时瞧不出这块木板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能令溥仪随身携带,也总该是个好宝贝。

  1945年9月,八路军挺进东北,积极配合苏军作战。苏军撤退前,将大批关东军的武器装备交给了中共军队,但对于劫掠到的各种珍宝,则悉数带回国。

  二战结束后,老者带着一枚红五星功勋奖章回到老家伏尔加格勒,混到今日,晚景凄凉,无奈之下,便决定售卖当年自中国夺来的古玩奇珍。

  听说红木板是从溥仪手里得到,舅舅不禁产生浓厚兴趣,放弃了本想购买的一个明朝万历年间的花瓶,搜尽身上钱款,又借了一些,买下这块龙纹红木板。

  见徐文渊听得入神,舅舅说:“徐老,咱们以棋会友,一见如故,这块东西虽然还不知道是否真假,但做工确实精细,今天学生就送给您,留着以后当个念想。”

  当时的徐文渊也着实是喜欢,便欣然收下。创作组考察回国后,筹委会解散,徐文渊带着红木板回到沈阳,后又辗转来到北京。这些年来,与舅舅也曾通过几回书信,但总因彼此事务繁忙,终究缘吝一面。谁曾想,舅舅竟然在最近辞世,徐文渊回想当年种种往事,忍不住老泪纵横。

  听到这里,我脑子明显的不够用了,已经开始意识到,同样的红木板有两块,一块被舅舅赠与徐文渊,一块被藏在老宅墙中。可是不对啊,舅舅用全景画暗示木板所藏位置,明显是要告诉我们,与锦州古塔和大广济寺有莫大关系,怎么现在扯到了末代皇帝溥仪,又扯到了前苏联的老战士?这都是哪跟哪啊!

  举世瞩目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老者满身伤痕,带着一枚亮闪闪的红五星功勋奖章回到老家伏尔加格勒。此后因沉迷酒色,玩物丧志,花光了抚恤金,混到今日,晚景那叫一个凄凉悲惨,思前想后,无奈之下,便打定一个主意,那就是售卖当年自中国夺来的古玩奇珍。

  老者在唐人街摆上一个摊位,每日风里雨里,苦苦呼喊,却不见有人识货,以致入不敷出,就快喝粥了。这日见到舅舅,立刻舌绽莲花,说的满嘴冒白沫子,非要做成这第一笔买卖。

  听说红木板是从溥仪手里得到,舅舅心内一寒,手忍不住哆嗦起来,不禁产生浓厚兴趣,立刻放弃了本想购买的一个明朝万历年间的花瓶,用手摸摸满身衣兜,搜尽身上所有钱款,又跑回旅社根同志借了一些,好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买下这块龙纹红木板。

  徐文渊听得倒抽冷气,心道:“溥仪的木板子,好宝贝呀”舅舅微微一笑,起身一躬到底,笑着说:“徐老,咱们同为一个目的而来,但以棋会友,一见如故,这块东西虽然还不知道是否真假,但做工确实精细,今天学生就送给您,留着以后当个念想。”

  当时的徐文渊也着实是喜欢,满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便欣然收下。.....

  看我起身欲问,钟宏达挥挥手,示意我继续听下去。回首间,我发现小唐脸色不定,眼神飘忽,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

  由于没有见到老宅中的红木龙板,钟宏达便肯请老人将自己手中的贡献出来,以求做进一步技术检验。

  徐老将军感伤良久,让身边人从床下拽出一只旧皮箱,打开后,取出一个红缎包袱,里面正是那块红木龙板。

  徐老将军睹物思人,便说等我和小唐来了再说吧,他也要看看两块木板到底有何异同,所谓的刻形又是怎么回事。

  钟宏达也不强求,告辞离去。第二天一大早,香山干休所突然给钟宏达打来电话,语气急迫,说老将军昨夜发了急病,眼看就不行了。

  等钟宏达赶到时,徐文渊的状态接近弥留,昏昏沉沉,口中不住含糊念叨着“天纹…天纹…”问问旁人,大家都是不解。

  有军官告诉钟宏达,自他走后,老人始终闷闷不乐,抱着木板暗暗垂泪,晚饭也仅吃了少半碗。当时大家均不以为意,只认为老人上了年纪,心胸不宽。到了晚间,老人将众人遣出,独自睡下。

  大概是凌晨12点左右,值班的军官突然听见房间传出玻璃打碎的声响,同时还夹杂老人的大声呼喊。急忙撞开房门,发现老人穿着睡衣,直勾勾地坐在地上,神情木然,窗边一块大镜被打得粉碎,红木龙板就落在地面碎片中。

  将老人扶到床上,徐文渊将头扭在一侧,身子巨抖,不住大喊,“拉上窗帘,拉上窗帘….”,语声凄厉,似乎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有人迅速到窗边查看,一切完好。窗口正对香山,一轮明月在中天映照,山峦幽暗,坳间积雪泛起层层白色雾光,极是空阔苍茫。

  拉好一层窗帘,老人仍不满意,直说太亮,众人又赶忙换上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老人这才稍稍定神。

  躺下后,老人呼吸开始急迫,手脚逐渐僵直。医官检查后,说是似乎受到了剧烈刺激,再加上本来就身子衰弱,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

  众人忙了一晚,总算令老人病情稍稍稳定,但偶尔清醒间,便开始念叨“天纹。”

  听到这里,钟宏达拿过木板看了看,毫无异常,但结合老人种种表现,似乎昨夜晚间老人在木板中看到某些不可思议之处。

  这时,老人忽然睁开眼睛,一眼看见钟宏达,指住大喊:“我…要看那块木板,小石头手里的木板。”

  当时医官看出,老人已处在回光返照阶段,眼看将不久于人世,立即展开抢救。

  干休所领导也是焦急万分,中将老军官要是就这样辞世,责任没人担得起。忙乱间,有人想起京城今年崛起的中医宋月婉,据说一手针灸术出神入化,有还魂再造的功效。

  干休所立即派人请来宋月婉,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又盲又哑的17岁女孩,虽身有残疾,但针灸之术着实高明,摸穴识络异常精准,行针下灸时手法如飞。

  将三个小小的瓷制灸碗内填装上清香药料,展开老人额头堆积的皮肤,轻轻扣在两眉眉心和正中通梁的三处正穴,点燃艾绒烧灼、温熨之后,立即配合精妙的经络毫针刺法,顺着两手小臂一路刺去,再用砭石反复研磨脚底,十几分钟后,徐文渊慢慢恢复了神志。

  不过宋月婉事后也说,徐文渊早年戎马征战,身子大损,一直不得调养,如今年老体弱,经络受邪入脏腑,此番心情剧烈波荡,引了痼疾复发,此法只可延得一时,却延不得命数,说不准哪天就撒手西去了。

  钟宏达惦记着老人的嘱托,立刻责令国安局东北区,让老穆带着我和小唐速来北京。之前我们上楼时看到的女孩便是宋月婉,刚刚给徐文渊做完今天的治疗。

  至此,我终于了解事件的始末,可是对于徐文渊为何在当晚呈现种种异状,口中不断自语的“天纹”,却仍是不得而知。不过仔细一想,或许是那条龙形花纹的古怪吧。

  除此之外,我之前产生的疑问也没有答案,两块龙板究竟从哪里寻见的,舅舅将一块暗藏墙内,暗示肯定是秘密大到登天,但为什么又将另一块轻易送给徐文渊,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随后,钟宏达带着我们再次拜祭徐文渊,坐车离开。

  车子七拐八绕,一路开往昌平郊区,在小汤山一栋不起眼的别墅前停下。

  钟宏达让我们先在此休息,又要走了我携带的龙板,说要回去做检验,三日后再行定夺下步工作。

  当天晚上,小唐到我房间闲坐,突然取出一根银针,作势在额头上比比划划。我看的好奇,却听小唐说:“肖姐姐,你不觉得徐将军额头的圆圈好像个纹身吗?”

  我愣了愣,仔细回忆一下,老人额头的红圈确实鲜明,但肯定是灸碗烙印的肉痕。

  小唐摇摇头,又说:“你还是不懂啊,极高明的纹身不但…'说到这里,却突然伸个懒腰,连说困了,便要出门。

  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起身送她,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楚轻兰、唐雅琪、宋月婉,三个年轻女孩的名字不但朗朗上口,深含古意,而且均离不开一个针。

  听我问起,小唐淡淡地说:“女人心,海底针…肖姐姐,你好好想想吧”就此推门走出。

  第四天早上,钟宏达匆匆到来,表情有些不对,坐下半天,才突然说:“丫邪性了,两块龙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告诉我们,两块龙板木质相同,属于辽代时期的产物,经细致测量,等长等宽等高,几乎精确到微米。更为奇怪的是,表面龙纹完全一致,位置相同,大小相同,甚至针眼的个数、深浅和排布规律都毫无区别,几乎就是复制下来的。

  我听完一阵惊讶,就是论现在的工艺手段,也无法做到,怎么千年前竟然能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木板呢?

  想到上面的龙纹为刻形制作,急忙询问小唐。小唐想了半天,慢慢走到桌前,抹干净后,一手捏住一根银针,歪着脑袋仔细盯着桌面。

  她微微闭上眼睛,两手同时落针,咯吱轻响,针尖刺入。顿了顿,同时拔出,在前一个针眼旁侧再刺一针。

  两手同向同时而动,逐一落针行刺,无论直行还是画弧,都保持完全一致的姿势和力道。就听桌面咯吱乱响,慢慢地,上面现出两朵一模一样的梅花图案。

  钟宏达还是初次得见小唐的纹身刻形手艺,愣愣瞅了两朵梅花半天,不住啧啧称奇,最后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原来这样,这不就是双手梅花篆字的套路嘛。”

  小唐缓缓摇头,淡淡地说:“不对,不对,我这手艺还差远了,你们再细看看。”

  众人俯身低头再看,才发现,虽然双梅看似一样,但是大小和花瓣形态还是有着些微诧异,针孔走势、粗细也不尽相同。尤其是花瓣彼此交接转折的位置,几枚紧密的针孔明显错乱,内壁贯穿角度全然不一。

  小塘告诉我们,这种手法叫双手纹刺术,分为两种,一种是眼前的刺镂同状纹理,另一种则是分别刺镂异状纹理。

  说着,她捏起两枚银针,左手针先落,划过一条横向长弧,又手再落,在下面划出一条纵向长唬少顿片刻,两手同时飞速运针,但却毫无相同之处。片刻之后,桌面出现一朵带着花茎的菊花。原来,小唐左手刻花,右手刻茎。如此分心二用,竟然结合的毫无瑕疵,我们一时都看得愣住了。

  小唐告诉我们,纹身术千变万化,手法繁多,但都是讲求一条同样规律,也就是针、势、心、物的四者合一。手下刺针品类、运针手法方式、心中敏锐预测和受刺物体的质地结构,是牢牢相依,密不可分的。其中忽略一个环节,都不算上品的纹身刻形。

  说到这里,小唐拍拍桌角,“就算两块龙板并排放在一起,我双手同刺,但是,要想刺后面,就必须翻转过来,位置角度肯定发生偏差,截面和背面的图案难免不同。”她叹口气,说:“谁也做不到环周物刺法的。”

  她口中的环周物刺法我也能听明白大概,猛然意识到,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将两块木板用绳索竖直悬立,下方加以支撑物固定,纹身师在旁边游走行针。

  小唐笑了笑,说:“也不成,武术里说力从地起,纹身术的“势”也是这样。足不稳,势必乱,心随之慌,物则易夭。《墨籍》里说的清清楚楚,任谁也做不到的。”

  我们面面相觑,想不到纹身术还有这么多讲究,钟宏达更是说:“我就以为蘸上染料往肉上扎呢。”

  小唐一笑:“染料也分多种,不同受刺物要施以不同墨料,还要配合不同的刺针。”说着,将随身挎包打开给我们看。

  里面花花绿绿有不少瓶瓶罐罐,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荷包,展开后,是各种粗细不等、颜色不一的细针。其中又有一个极小的口袋,小唐捏出一根细到牛毛的银白小针,突然作势往钟宏达眼中一刺,大喊:“刺瞎你。”

  钟宏达吓得一低头,小唐笑着将小针收好,说:“逗你呢,这只小针是我的心尖尖儿,你的眼睛还不配用。”

  当时我还以为小唐纯是开玩笑,这根小针有什么异处,但后来我们深入锦州古塔,遭遇种种机关后,才知道原来小针还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救命宝贝。

  小唐的话让我们彻底否定了两块龙板是同一个纹身师的刻形之作,至于为何高度一致,目前算是多出了一个谜。

  钟宏达从提包中取出一副大大的卷轴,铺开后,是一座高塔的立体结构图。他告诉我们,根据种种迹象,国安上层还是倾向于锦州古塔中内含玄机,特意从中国文物局调来了锦州古塔的结构图。

  老穆突然说话,“是不是让我们探探古塔?”

  钟宏达点头,说:“上面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们此去不会得到当地政府的任何协助,因为他们完全不会知道。为了避免麻烦,这件事只有最高层,还有咱们四人知道。万事小心,真出了事,你们就等着以盗窃损坏文物罪入狱吧。”

  在北京又盘亘数日,老穆配齐一些必要装备,某个周日的晚上,我们开车回到了锦州。

  下了高速,看到眼前熟悉的风物,我忍不住心有所感,很想回家看看父母,又想给舅舅、罗远征和冯超扫扫墓。但这些也就仅是想想,又哪里能实现得了呢。

  小唐抱着我,让老穆开车在我父母家兜了一圈。我痴痴望着家中窗口,一时悲从心起,眼泪落了下来。

  将车子驶到古塔公园对面的大润发超市停车场,我们下到一楼,在肯德基里吃饭。饱餐后,三人军事闭眼静坐养神,只能晚间便要展开行动。

  肯德基临街而建,窗户巨大透亮,外面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当时是正午,暖暖阳光射进,我心中百感交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是昏沉,到处飞旋着大大小小的红木板,层层叠叠,似巨厦摇摇欲倾。到最后,条条暗红龙纹如活了一般,脱板而出,张牙舞爪向我扑来,我下的一哆嗦,急忙睁眼,觉得浑身大汗,好不难受,窗外,却也渐渐黑了。

  老穆早已醒来,侧头望着我,我笑笑,看看小唐,仰脸靠在椅上,口水都流出老长。

  我们将她唤醒,慢慢走出肯德基,穿越大润发超市,直到外面。

  当时积雪未消,古塔公园依托大广济寺而建,斗拱飞檐都是点点的白斑。院内古塔也是积雪累累,巨大的射灯从下面斜斜映照,塔身在暗蓝色天幕衬托下,更显得巍峨异常。

  我们商议几句,决定不去探广济寺,直接进入古塔内部。走进公园,因为天冷,里面锻炼的人不多,我们假意游览,偷偷藏在一处小松林的深处。

  一直忍到晚上22时,院内人渐渐走空,大门沉重的关闭声也轰然传来,老穆一拍我和小唐的肩膀,轻声说:“走,入塔。”

  沿着亭台、怪石的暗影,我们慢慢靠近古塔,这才发现古塔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沉默静立,射灯的光线将塔影拖成粗长的一条黑影,印刻在洁白的雪地上。

  古塔共有六面十三层,最下一层是塔基,足有20米高下,六个面分别虚浮雕刻有6尊怪模怪样的菩萨像,周身凹凸破损严重,但面部还算完好,直眉瞪眼,在射灯光照下,忽明忽暗,有些渗人。

  因为时常掉落飞砖,发生过多起伤人事件,锦州古塔在93年已经被全面封闭,塔下六面入口堆满巨大的砖石,根本无法进入。但是据示意图显示,塔顶是供奉佛祖金珠舍利子的供堂,仅仅是几块细薄的条石拼成。

  我四下看看,小声跟老穆说:“穆哥,这里光线太亮,咱们要爬上去,恐怕得被人瞧见。”

  老穆看了几眼,指指两盏射灯中间的一块区域,“光线交叉,塔身对折面有一条细细的无光区,咱们就从这里进”

  果然,两盏射灯的光线分向照射,在塔身两面对折处,呈现出一条暗暗的黑影,此处贯通泄雨的倾斜砖石,如一架楼梯,可以供人攀爬。

  我问小唐:“妹子,怕不”小唐摇头:“不怕,好玩”

  我和老穆相视一笑,拉住小唐慢慢爬上塔基下的一道高台,快速奔入那条暗影中

  贴近暗影,小唐忍不住偏头看看上方的菩萨头像,忽然说:“脸是刻形,身子不是。”

  我顺势看去,菩萨脸孔斧凿刀刻,这要是刻形,估计没膀子力气是不行了。

  此时,老穆抹开泄雨石的积雪,率先爬高,我不及细寻思,托着小唐也爬了上去,自己则殿后。

  砖石粗糙冰冷,到适合手扒脚踩,我们缓缓地向上爬行,一直爬到第九层。

  风势很大,吹在身上极冷,向下一望,离地很远了。对面就是锦州市公安局的主楼,眼下位置恰好与我的办公室遥遥相对。我看了几眼,叹口气,继续爬去。

  爬到最高点,此处有一个圆顿顿的砖石塔顶,遍体雕刻着彼此缠绕的飞龙,估计是镇塔的神兽。脚下是一块小小的平坦位置,稀疏地排着几条青色的条石。

  老穆从背包中取出敲棍,与我合力启开一条青石,轻轻放在旁边。向下往往,黝黑一片,一股沉浮的味道慢慢透了上来。

  老穆拿出一颗预先准备的小石子,轻轻投进,咯噔一声,是磕击木板的回响。不高,也就2米,我先下去,到时接着你们。

  说完,老穆扒住青石边沿,慢慢将身体蹭进去,手一松,整个人没入黑暗。

  随着落地声,老穆轻喊:“下来。”

  我拉住小唐的手,将她慢慢放下,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老穆将我们一一扶稳,打开警用强光手电,向四下慢慢照去。

  供堂并不大,举架横梁遍布絮絮冗冗的蛛网,中间是一条粗粗的纵向塔梁,靠东立着一个类似佛龛一般的架子,上面光秃秃的。其余三面墙壁黄一块,绿一块,斑斑驳驳,似乎是已经绘制多年的壁画,看不清画的什么。

  听老人讲,修锦州大塔时可把工匠难坏啦,太高哇,没法绑脚手杆子,人又不会驾云,更不会飞,请老鼻子能人啦,都是没办法。所有的老人也都问到了,问来问去,就有一个老人,总也没吱声。管事的就问:“老人家,你老有什么法儿没有?”老头说:“咳,我都土埋半截子啦,我能有啥法儿?”说完就走了。领工的听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一想,“呀!有门儿。”接着马上就派人去追那个老人,可连个影也没看见。心想这准是鲁班师傅点化咱们来了。领工的想了想,就告诉大伙围着大塔屯土。修一层,垫一层土,垫一层土,修一层,完了把土一撤,塔就修成了,正好是埋完又扒出来。

  据说这土就是从今天金凌商厦那儿取的土,挖土垫高,一层一层的修塔,塔越修越高,这儿的土就越挖越深,就形成了一个大坑。

  后来,这里又修起了烧锅,(就是做酒的酒厂)也就是今天的凌川酒厂,久而久之,大家就管这儿叫烧锅大坑,塔修成了,土撤了下来,就用这土修了锦州城墙。

  塔分很多面,具体也没查过.大概是8个面.每个面有凹进去的里面雕刻各种佛像.每个佛像都不一样。一般都是盘膝打坐的.周围还有小佛像.很好很精美.砖缝里面长满了枯黄的草..整天都围满了鸟.这就是人们说的

  锦州一景----古塔昏鸦...其实这种鸟并非是乌鸦..但是却嘎嘎叫..

  围着古塔一群一群声音很大....到了晚上还都是蝙蝠!!

  听老人说锦州古塔的塔顶有一个定海神珠..这塔是镇海的.千真万确!!

  锦州很少发水的.....自古以来塔下必有乾坤.锦州古塔也不例外.

  塔分很多种.有空心的.实心的.还有地下空间的塔等

  以前以为这塔是实心塔.....因为根本没有门

  后期古塔被挖开了发现了洞穴.可以直接通往里面

  当时古塔下的洞旁只看到破碎的瓷器.一些好东西都被收藏了.我朋友还说看到过骨头.

  后期古塔重修.工程队修了一半就停工了.老出事!!!后期被外地工程队

  给承包了终于修建成功.当时请了不少高人破解(塔这种神圣的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动的)

  传说塔底下是海眼。塔倒了锦州就淹没了。

  还有锦州原名金舟,古塔是船的大桅杆,不怎么怎么地就没飞上去。锦州小塔估计没多少人见过。

  另外俯瞰锦州是一个八卦图。小凌河是黑白分界,古塔是八卦上其中的一个点,另一个是商朝的什么古物。

  外面的风好像大了,阵阵气流刮过头顶漏洞,发出吱吱啦啦的怪声,一蓬蓬的雪粉也随之扑簌簌的掉落。

  我们又沿着供堂四处走了一圈,在西北墙壁下方发现一道旋转的木楼梯,腐蚀破败的极是严重。老穆的手电光柱射进去,下面仅仅亮起一小块区域,好像和此处没什么区别。

  老穆用手撼了撼楼梯,吱吱嘎嘎的乱响,说:“供堂的金珠舍利早就进了博物馆,楼梯还算结实,咱们下去再看看。”

  我微微点头,回身便要招呼小唐,却发现她蹲在西南方一处墙壁前凝视着。

  我慢慢走过去,看到头顶的漏洞恰好泄下一缕白色月光,斜斜地打在墙上。我蹲在小唐身边,顺着她的眼光仔细看看,那些壁画实在腐烂的厉害,结满了青苔泥垢,根本看不出具体模样。不过有一个区域还算保持的不错,似乎是一尊女性菩萨,双手高举过头,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扁平物事。

  看小唐瞧得专注,我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小声说:“看啥呢,咱们下去吧。”

  小唐身子一震,拍着胸口瞅着我,说:“吓死我了,刚看得入迷呢。”

  我忙问她瞧见什么了,她一指那尊女性菩萨,说:“肖姐,你看她手里拿着的像不像红木龙板?”

  我闻言一惊,急忙凝神再看,虽然壁画模糊不清,但根据人物和手中物体的大小关系按比例推算,竟然越瞅越像,尤其是那块扁平物事还是淡淡的红色,似乎真的就是红木龙板。

  小唐伸手摸了摸,告诉我,应该是普通的壁画,不太像刻形作。

  叫过老穆,他看后也是满脸诧异,想了想,突然说:“古塔分六面,快看看其他五面。”

  我们围着室内走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其余五面墙壁全部描绘着着同样的图像,每尊菩萨手中都托举着一块扁平的正方形物事。其中正东方向的壁画保存还算完好,方形物事拦腰似乎有一条盘绕的条状花纹,与龙纹十分相似,不过损坏严重,小唐无法摸出是否为刻形。

  老穆默默端详着,顺着木板的迎举方向,扭头向身后看去。塔身正中是那根粗大的黑色塔梁,木板所对之处恰好是紧贴着屋顶的最高处。用手电晃晃,表面凹凸不平,好像刻着一些花纹。

  小唐骑在老穆肩头,慢慢升到高位,仅仅摸了一下,就立刻低低叫了一声:“刻形,是刻形,一个圆圆的圈子。”

  我和老穆都是一愣,他迅速托着小唐绕着塔梁转动起来,让小唐再摸。

  圆滚滚的塔梁上,竟然并排刻画了六个直径约20厘米的圆形印记,彼此紧密相联,周围还刻着一些云层状的花纹。

  放下小唐,我们分析了一下,那个圆圈应该代表太阳,菩萨用龙板迎取日光,虽然不知道是何用意,但估计是代表着某种特殊的宗教仪式。

  不过细细核计,又感到十分不解,实在猜不透为什么要刻上六个太阳,传说中天上不是有10个吗,难道仅仅是为了迎合六面塔的特殊结构?

  还有就是,舅舅手中木板的龙纹为刻形作,那些太阳也是刻形作,按照这个理论推下去,壁画中的龙纹或许也是这般,没准又是一种暗示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古塔内莫名出现怪异壁画,而且又似乎与龙板隐隐相关,舅舅必定是从古塔内得到红木龙板的。

  将这个推测和他们讲了讲,老穆点点头,说:“最早是你舅舅手里有一块,后来徐文渊那里又发现了第二块,如果真是从古塔内得到的,那我估计,龙板总数必为6块。就不知道另外那四块是被人拿走了,还是留在塔中?”

  我们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眼见此处再无异常,便扶着旋转木楼梯向下一层走去。

  由于塔身结构是上细下粗,这层比上面供堂略微宽敞一些,除了到处悬挂着大大小小的蛛网,什么都没有。仔细观察墙壁,都是砖石堆砌而成,遍生青苔,毫无异样。

  小唐仍不死心,取出刺针逐块砖头探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如此一层层摸下去,一直来到最下面塔座位置。这里就异常阔大了,却也是空空如野,只不过已经不是木质地板,而完全是一块块巨大的青石板拼接而成,表面非常粗擦。

  眼见到了底儿,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我微微有些着急,问老穆:“穆哥,怎么办,难道要出去吗?”

  未等老穆回话,小唐忽然用脚死劲在石板上蹭了蹭,又蹲下身子,伸出两手不住摸索,声音有些异样:“刻形,好大啊,地板全是刻形。”

  我愣了愣,急忙蹲下身子,连摸带拍,仔细看了半天,除了厚厚的泥尘,青石板上没有任何花纹,又哪里来的刻形?

  老穆也说:“是青色岗石,这种石料很普通的。”

  看我们不解,小唐用脚尖点了点脚下一块石板:“确实没有花纹,不过石板本身就是刻形,这里所有的石板都是刻形。而且是一大块,被人生生刻出了板缝和纹理。”

  小唐告诉我们,刻形又分局刻和整刻两种,前者是指在器物表面刺刻单一的图案花纹,比如在木板上刻一条龙,在镜面上刻一朵花;但后者却难上许多,需要利用复杂的刻形手艺,将整个物体改头换面,比如将石头刻成一方印,将翡翠刻成一个扳指。

  我听后立刻发懵,脚下石板面积足有百平,如果一针针的刺刻,要刻到什么年月。也隐隐约约觉得,这种所谓的整刻似乎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雕刻嘛。与其这样麻烦,还不如直接用斧凿来得方便麻利。

  听我发出此问,小唐微微点头,淡淡地说:“没错,雕刻就是从刻形中分支出去的。只不过后来因为觉得刺针不得施展,便使上了斧凿等铁器。不过他们都是低品,真正的高品,讲究的还是刺针的手艺。”

  听她这么说,我和老穆面面相觑,心里的震撼到了极点。看着脚下一块块巨大的石板,一想到雕刻居然起源于纹身术中的刻形品,实在是太过难以置信。

  小唐也不理我们,取出一根刺针在石板上轻轻刮磨着,听着沙沙的响声,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大,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作品,老张家也做不到的。”

  我有些好奇,忙问他什么老张家。小唐抿嘴一笑:“我说泥人张,你信不?”

  我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唐嘻嘻一笑,又不说话了。她蹲下身子,将刺针插入板缝,猫着腰,慢慢走动起来。

  刺针划拨着板缝发出吱吱的响声,瞧小唐的神态似乎在静心倾听,等几乎划过了全部地面后,她叹口气,才说:“不行,根本就没缝儿,石板厚的过了丈。”

  老穆似乎若有所思,慢慢和我们说起了古塔的典故。传说锦州古塔下面镇压着蛟龙…..

  (关于这里,可参考百度知道,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地址http://baike.baidu.com/view/987425.htm)

  老穆又说:当然,传说终是虚妄,但巨石板下必有玄机,或许如也和沈阳故宫似的,下面有一个暗室,否则不可能将地面形态做出伪装。

  我与他的想法一样,甚至都想到当年舅舅或许就是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并引出后来一系列的古怪事件。可眼下关键问题在于如何开启石板。我们仅仅三人,手里连个风钻都没有,要下去又谈何容易。

  小唐站在旁边,始终默默听我们讲话,突然轻轻哦了一声,快步走到中间那根巨大的塔梁前,用手拍了拍,发出沉闷的响声,嘴里轻轻念叨着:“铁树开花,铁树开花….”

  我和老穆走过,问她有什么发现。小唐说:“似乎这根塔梁有古怪,我试一试。”

  她取出一根刺针,轻轻顶在塔梁表面,右手指头搓了搓,针体慢慢刺了进去。突然,小唐身子一顿,左手急速跟上,使劲掐住针尾,作势就往外拔。

  我和老穆有些不明所以,眼瞅着小唐神情大变,竟然喊起来:“快,帮我拔出来。”

  老穆反应极快,立即冲上去扣住小唐的手,我也随后紧紧握祝这一握,忍不住抽了口冷气,虽然隔着他们四只手,但我明显感到那根刺针似乎拼命向塔梁内部钻去,似乎里面有着一股极强的抽力。

  刺针细小光滑,极其不易把握,尽管我们使出全力,但还是眼看着它一点一点没入塔梁,只留下外面一个细小的洞眼。

  我和老穆呆呆望着,心中怀疑的要命,都有些不知所措。小唐连连跺脚,不住抱怨:“该死,该死,遇到对头了。”

  小唐告诉我们,纹身师纹身刻形,专门在人体或者器物表面从事一种类似于破坏性的手艺,却也有着自己的对头克星,其中最难缠的就属生息木。

  生息木独产东北,是梧桐树的一个变异树种,耐寒耐旱,长成后可高达十数丈,树干笔直,木质极坚,尤其是树皮具有再生恢复功能。所谓生生不息,便是源自这里。眼前这根塔梁,便是一颗活着的生息木,刚才树皮自动修复,硬是将刺针吞了进去。

  说到这里,小唐叹了口气,从老穆手里要来匕首,使劲刮磨着刺针消失的位置。几块黑色干燥的表皮脱落后,露出下面暗褐色的一块光滑区域,却看不到任何针眼。

  原来外面涂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桐油,小唐无法用手辨物,一个疏忽,导致刺针丢失。

  听完她的解释,我突然觉得不对,如果古塔真是依托一颗存活的生息木而建,树木定然要不断生长变粗,为什么塔身却没有被胀裂。

  小唐想了想,说:“或许毛病就出在这块镇压石上。我猜当年在造塔之时,一定是先将生息木的枝叶砍削干净,将镇压石中间掏空套了上去,利用通体石料的封闭特性,镇活压生,从而抑制树木的长势。”

  慢慢生出些感慨,回想起小时候经常在古塔下面嬉戏玩耍,当时只是觉得巍峨高大,谁曾想到竟然是一尊树塔,难怪老人们常说,古塔有灵性,绝不是死物,敢情它真是活的。

  想到这里,我和老穆彼此对望一眼,暗暗合计,辽代人依树建塔,又找来巨大的镇压石镇压,那下面保藏的东西必定非同小可。

  正琢磨着,忽然听小唐低声说:“凤栖梧桐、龙歇生息。穆哥、肖姐,我想我知道供堂那些壁画的含义了。”

  生息木树体的枝条分布极为规律,均为环绕六向,上下间隔距离几乎等高。结合锦州古塔的构建形式分析,那个巨大的塔座就是生息木的下部树干,每一层的横梁都是分为六向的枝条。至于最顶端那六个圆形的印记,是依托枝条本身的形态,通过刻形手艺刻画出来的。而且这六根枝条,学名唤作歇龙枝,据说是飞龙疲乏时歇身之所。供堂六面墙壁上的菩萨托举红木龙板,彼此相对,似乎意味着某种特殊的祭祀仪式。

  我和老穆想了想,深感为然,或许红木龙板的龙型花纹之说,就此可以得到解释了。

  老穆绕着生息木转了一圈,说:“塔梁出于地下,咱们是不是可以从它身上想想办法。”说着,倒转匕首,用手柄敲击起来。

  小唐点点头,说既然刺针被吸入,肯定说明生息木内部是中空的,没准就是一个进入下面的通道。不过墨门有句古训:纹身刻形,镂物穿体,不惧金石、唯恐生息。说的是纹身师最忌生息木,姿势身法均受到极大制约,根本无法利用刻形手艺开解,只能由老穆来尝试了。

  当下,我们用匕首和撬棍等物,将生息木外面包裹的黑色桐油全部刮净,露出一块长一米,宽三十公分的树体部分。

  小唐告诉老穆,生息木表皮坚硬,必须掌握一定辨物识缝的要领,摸准纹理走势,再利用匕首划开一个缺口。不过千万不能完全剥掉,必须留出一块连接部位让其生长复原,否则就是对神物的大不敬,说不定会出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随后,小唐慢慢抚摸树身,轻轻点指一处位置,让老穆从这里下刀。又在匕首尖端比量一下,要求他不多不少,只能刺入一个厘米。刺浅了,树皮不会开裂,刺深了,刀尖陷入太多,肯定也会被吸进去。

  老穆点头称是,双手握住匕首,竖直顶在生息木上,酝酿一番,突然发力向下刺去。扑哧一声,匕首刺入,刀刃刚好就落在小唐之前比量的位置。

  小唐轻轻叫声好:“穆哥,你要是去练习书法,肯定不差于王右军了。”

  听她说出这句话,我微微一愣,脑中随即生出某些奇怪的联想:刺入一个厘米,刚好是古代长度的三分;王右军不就是王羲之嘛,难道入木三分的典故就是来源于此?

  回想与小唐结识后,她的种种作为和一些古怪的说法,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巨大的怪异,难道古往今来那些画家、雕刻家….

  再一想到唐平日特殊喜爱人物画,尤其是女性,而她又姓唐,我忍不住脱口喊出:小唐,你是唐伯….

  小唐使劲瞪我一眼,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讲出来。不过看她的神态,似乎是默认了。

  我知趣地闭上嘴,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怪异,自己竟然能和唐伯虎的后代结识,估计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不过等我最后了解了一切后,我对那个冠绝千古的大画家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老穆也连连叹气:“中华文明一脉相承,看来这个说法总是有些道理的”。

  我暗暗点头,心想确实如此,既然王羲之、唐伯虎都是刻形大家,那其他人呢,阎立本、张择端、甚至那个米芾…..

  我们感叹了好一会,在小唐的指点下,老穆将生息木慢慢切开一个门的形状,贴近地板的位置保留。

  三人使劲全力将树皮从上面撬出来,慢慢向下掰,弯成弧形,露出后面的树身,果然是空心的。小唐和我先后走入,老穆马上也跟了进来,才一松手,树皮啪的一声反弹,严丝合缝地将我们关在里面。

  借助手电环顾四周,感觉好像钻进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大木桶,头顶不高的位置还是木头,内壁雕凿的倒还很光滑,隐约发亮,摸起来又湿又黏,木头的气味很重。那些切开的缝隙很快就复合了,根本看不到痕迹。真是不敢想像,这辈子居然有机会进到一颗大树的内部。

  脚下比平地略低一些,周围又有六个不同方向的洞口,估计应该是大树的根脉,也被掏空了。我们商量了一会,决定找一个钻进去,反正都是通到地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树根通道呈60度倾斜角,我们跟坐滑梯似的向下滑去,屁股被磨得生疼,浑身被粘稠的液体溻的精湿,也不知道最后会落到哪里。

  为了节约电量,我们将手电关闭,在黑暗中向地下深入着,约莫滑了足有几百米深,通道陡然变成竖直,下滑的速度顿时加快,还没等我开口提醒,整个人一下子就掉了出去。

  下面好像是一个宽敞的空间,还好不算太高,双脚很快就落在地面,好像是木头地板,发出扑通的响动,我立刻往旁边滚了出去,以防后面的小唐和老穆将我砸中。

  小唐、老穆纷纷落在我旁边,三个彼此问了句,都没什么大碍,急忙打开手电,四处照着。一看之下,大家都有些发愣。

  眼前这个空间居然和上面看到的古塔内部构造完全一致,大小也差不多,呈规整的六边形状,正中立着一根粗大的生息木塔梁,头顶天花板上各有六个黑乎乎的洞口,估计树根就是到此就结束了。

  我感到非常困惑,为什么要将下面制作成这个模样。和老穆、小唐四处走动搜寻一圈,却没有发现旋转木梯。

  小唐看了看塔梁,说这是生息木的主根,那六条通道仅仅是须根。

  六面墙壁空荡一片,不过前面地板各镶嵌着一个类似太极图的圆形木板,约莫有水缸那么粗细。仔细看看,陷入地表两寸,应该是一道通往下面的暗门。

  老穆用匕首插入缝隙使劲挖撬,太极图纹丝不动,连个印子都没留下,硬度不亚于红木龙板。

  小唐观察后告诉我们,那两个阴阳眼是刻形,立即取出两只刺针,分别插入,双手同时划圈,就听咔嚓一声,太极图从中裂开。

  我们都是一喜,急忙低头去看,下面却是一块铁板,用刀柄敲敲,似乎非常厚重,根本就没法进去。

  按照这种方法,小唐又将其余五个太极图逐一开启,下面仍是是铁板,而且成色一致,似乎这层的地下完全被一块通体铁板封闭了。

  眼看通道受阻,老穆认为应在其他地方找找机关,未必就死守着这六块太极图。于是,我们又在塔身内部细细搜寻起来,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那根塔梁也是死心的。

  我和老穆商量,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弄来风钻,将铁板钻开。这时,小唐突然呀了一声:“我知道了,这是六道轮回。”

  我愣了愣,印象中,六道轮回倒是常听到,好像是佛教转世投胎之类的说法。不过脑子一转,又觉得不对,太极图我是知道的,源于道教,辽代人信奉佛教,怎么可能在佛教古塔中刻上太极图呢?

  小唐也不解释,马上蹲在一块铁板前,取出一根手指粗细的金属棍,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涂抹在金属棒前端,均匀地刮摩着铁板表面。

  随着咯咯吱吱的声音不断传出,铁板表面竟然泛起一层淡黄的色彩,而且越来越浓郁,经手电光的照射,好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板。

  小唐吁了口气:“是人道,咱们的命还算不错,这个口彩挺吉利。”

  不等我询问,小唐又来到相隔的另一块铁板,刮摩之后,显现出淡淡的蓝色,隐隐有海波流转之意,她反而皱皱眉:“畜生道。”身形不停,接连刮摩其他四块铁板,纷纷呈不同颜色:微白、暗绿、亚红,最后那块却是雾蒙蒙的一团灰气,似乎铁板内部发生了化学性的改变。

  这个场面太过诡异,我和老穆看得连连咂舌。小唐告诉我们:六道轮回,又名六趣生死轮,是佛教中众生轮回之道途。六道分三善道和三恶道。三善道为天、人、阿修罗;三恶道为畜生、饿鬼、地狱,各有不同的本尊色,其中天道微白,人道淡黄,阿修罗暗绿,畜生道淡蓝,饿鬼道亚红,地狱道烟雾。

  眼前这具机关就是脱胎于六道轮回的变种,六具刻形太极图,按照周天360度均匀六等分,代表六道的六面方向,那块通体铁板是覆压板,至于整个塔身,应该是一个轮盘,以生息木塔梁为纵轴可以旋转,不过现在已经失去了本位,遮蔽住六道的真正道口。

  至于为何铁板经刮摩变色,应该是当年修造时,有人高明匠人将染料以内刻法印入铁板内里,她则用去纹销形的特殊药剂,配合精妙手法将染料逼了出来。

  小唐的解释太过玄妙,但似乎还有些道理,可又该如何开解呢。

  小唐想了想,带着我们走到塔梁前,选定距离地面一米高的一处区域,让老穆再用匕首转圈削刮。桐油皮破后,露出下面分为六个方向的小小洞眼。她用手摸了摸,叹口气:“看来要损失六根刺针了。”

  小唐取出六根等长的刺针,分别交给我和老穆一人两根,叮嘱我们听她口令,一同刺入洞眼,以六针之合力,点通纵轴机关,迫使塔层旋转,或许可以令六道归还各自的本位。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一笑:“还好我们是三个人六只手,要是俩人,就糟糕了。”

  我们依言蹲成一个三角形,同时将手中刺针刺入,生息木立即产生强劲的吸抽力道,刺针便要脱手。

  小唐大喊一声:“使劲推”。我掐住刺针的针鼻,用力一顶,刺针瞬间就不见了,然后就听到生息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塔层似乎也微微震颤起来。

  震颤大概持续了十几秒,塔层慢慢开始了顺时针的转动,四面八方都是各种巨大而奇怪的噪音。约莫转了三十度后,塔梁内发出嘎巴一声脆响,塔层顿时停了下来,余音却袅袅不息。

  估计是得手了,我们都很兴奋,迅速奔到一具太极图前,发现铁板果然已经消失,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再看看其他五道,全是如此,看来塔层转动后,六道真是复原本位了。

  我们都很兴奋,用手电逐一向下照射,洞壁很是光滑,折射出阵阵暗淡的金属亮光,下方隐约可以看到底儿,但由于光线杂乱交汇,迷迷蒙蒙,又瞅不清具体模样。

  老穆合计片刻,掏出块石子投进去,很快就传来“咯哒---骨碌碌”的响动。他点点头:“挺深,40米,下面是木板。”

  我们商议一下,决定从人道进入,以求图个吉利。由于来之前准备了登山索,我将强光手电咬在嘴里,双手紧紧抓住索尾,又在腕部系了个结,被老穆和小唐慢慢放了下去。

  圆洞竖直向下,我不时用脚踩踏两侧,寻个支撑,防止下落势头过猛。同时,头部慢慢旋转,带动手电光线逐一掠过洞壁。

  洞壁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浅淡的花纹,仔细看看,是各种各样的裸体人像,有婴孩、成年人、老人,还有羸弱的病人,表情或喜或忧,姿势也不尽相同,似乎是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全部过程。

  尤其是那一双双眼睛,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刻形技法,从四面八方直勾勾地看着你,眼珠子还微微闪光,好像极有光采似的,叫人看了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恍恍惚惚感到,这和舅舅人像那种眼神一样,感觉自己就像在无数人流中的窥视中穿越,又像自己经历了一世的变迁。

  不知怎的,我心里默默产生一种凄苦的味道,觉得这辈子也不过如此,到最后还不是一缕尘烟。至于那个人皮的秘密,寻得了,又能如何呢?

  胡思乱想中,身子慢慢穿越圆洞,此时两脚已无着力处,下面空荡荡的好像是一个空间。我歪歪头,用手电环照,立刻愣了愣,眼前居然又是一层塔身,和上面的布局构造一般无二。

  正纳闷中,突然听到头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和刚才塔层旋转时一样。我急忙抬头看去,上面老穆和小唐的手电光正慢慢暗淡,底层的洞口也渐渐变小,就听他们大喊:“转了,转了”,随后一震,光线和声音统统截断消失。

  那根登山索就夹在缝隙间,不住摇晃,眼看就要断裂。我被带的不住绕圈,而脚下,却还有足足6\7米的高度。

  六七米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凭空掉下,不死也得摔零碎。我焦急万分,努力克制身体转势,防止绳索进一步受力崩裂。

  头顶塔层的“人道”紧贴一面塔壁,下方也是如此,我侧头用手电照照,上面模模糊糊似乎有一副图画,也是破损严重,我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

  此时,绳索终于断裂,身子急速坠落。我伸腿使劲踹向塔壁,想将下坠势头变成横向,但没想到那面墙居然是软的,双脚陷入进去,导致上半身翻转,大头朝下的落去。

  顾不得多想,我双腿猛缩,将身子团成一个球状,四肢向身子内蜷,两手手背弓起,足尖也翘了起来。

  这一系列自我保护动作也就在瞬间完成,紧接着,人也就落在地上。感觉手掌边缘和足尖刚一触地,我使劲全力向塔层中心翻滚,以化解这股巨大的坠力。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个圈子,感觉后背砰一声撞到塔梁,身子才停祝然后就觉得双手双脚骨折般的疼痛,五脏六腑也几乎翻了个个儿,别提多难受了。

  我迅速平躺下来,轻微抖动四肢和头颈部关节,这是曾经在课堂学过的高空落地后的基本防护常识,可以舒缓因肌肉紧张、骨骼受挫带来的痛感。

  缓了足有5、6分钟,我才觉得略微舒坦一些,勉强撑地爬起坐下,呼呼地只知道大口喘气。强光手电早就滚远了,笔直的追光斜斜打在一面塔壁的下方,蓝幽幽的。

  我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拾起手电,一边揉着胳膊肘,一边仔细看着那幅壁画。

  虽然年久暗淡,但基本还能看清全貌,壁画整体是幽蓝色的,好像是海洋,中间画着一条奇形怪状的大鱼,有两根长长的须子,鳞片是圆溜溜的,和我知道的任何鱼类都不像。画的还真是很像,似乎在缓缓游动,有种就要破壁游出的感觉。

  我心下好奇,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又抹了一下,软绵绵、滑溜溜、粘糊糊的。当时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总之就好像真得摸到了一条鱼似的。

  我吓得一哆嗦,紧退几步,凝神再看,明明是壁画嘛。忽然想起舅舅临摹的全景画,是在中间夹了一小块人皮,这条大鱼会不会也是这样?

  一摸之后,果然如此,估计那条大鱼将鱼皮整体嵌进去的,可又是如何保持湿度和许久不腐的呢?

  我觉得彷佛来到了标本馆,心里诧异之极,慢慢走动观察,旁边的塔壁上是一只类似鸟的生物,羽毛具全,另一面塔壁上则是一只又像马又像鹿的怪东西,表面升满了短短的黑毛,十分扎手。

  余下三面塔壁也是嵌刻着这三种生物,形态完全相同,而且正好两两相望,显得极为对称。

  我靠在正中塔梁坐下,举起手电逐一环照六面壁画。强光手电的白光极为雪亮,好像一根银色的棒子,在黑暗的塔层中四处划过,那六只生物经光线一晃,竟似活了一般。我脑中一片茫然,似乎想到一些什么,可又拿捏不准。

  渐渐地,我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怪鱼横向游动,尾巴摆在壁画左侧,对面那只尾巴却摆在右侧,怪鸟和怪兽均是如此,彼此的身体器官都是逆向的。如果说一只是本体,那另外一只就是镜像,虽然形态一致,但身位恰恰相反。

  我好奇地观瞧着,不明白这种镜像似的对称壁画到底预示着什么。不觉间,又想起那天小唐对着穿衣镜刻自己脸…

  突然,我愣住了,脑中迅速浮现出舅舅背后的人皮,那张脸不是。

  我记得清清楚楚,舅舅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刚好位于颧骨处。如果舅舅当年确实找人在后背纹身,相应的,黑痣应该在画作中头像中的右脸,可那副人皮上的黑痣却还是在左侧。

  我吸了口气,抱着脑袋使劲琢磨起来,纹身人一定是看着舅舅的脸孔纹身的,按理说肯定要纹在右侧,怎么会跑偏呢?

  莫非是看着舅舅,经过两次反射,自然就回归了正常?可是,舅舅就在身边,这么做又何苦呢?

  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好像打了个闪,两次反射…两次反射….这一定是问题的关键,可是再深入的向,却无论如何都理不清头绪。

  我脑中乱哄哄的,锦州古塔是典型的六边形,彼此对称,眼前这三只怪兽也是互相对应,一切似乎都和对称、反射这两个词汇有着联系,进一步想想,这就是镜像,似乎和镜子密不可分…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苏万里的那十九幅古塔画作和现实中的古塔,

  画作中的高塔19层,现实中的古塔13层,19减3,恰恰是6,而古塔分为六面,地下又设置了六道轮回的机关,还有那些菩萨手里的龙板,还是6,一切的一切,似乎又都藏着6这个数字。

  我感到脑子要爆炸了,6,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

  过了一会,我慢慢站起身,走到那个“人道”下方,半截绳索夹在缝隙中,洞口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上面的老穆和小唐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再次四处搜寻起来,发现六面塔壁前的地板还是六具太极图,看来这个深入地下的工程还远没有结束。用匕首刮去塔梁的桐油,却找不到六个洞眼。

  我不会纹身刻形,根本打不开太极图,就算打开了,又怎么知道是哪六道,万一落入什么饿鬼道、地狱道,天晓得能有什么凶险,看来目前只能等着小唐下来搭救了。

  从背包里取出压缩饼干和康师傅冰露,我坐在地上胡乱吃喝着,暗暗盘算下面的机关会是什么样,是否还是结构相同的塔层呢?

  一念至此,我心里一动,下面会不是还有四层呢,也就是说,古塔地下隐藏着六层塔身,刚好于苏万里的画作等暗示隐隐相合,又配得上这个奇怪的“6”。

  合计了半天,我觉得极有可能,不过一切还得等小唐下来再说。

  约莫过了20多分钟,忽然听到头顶发出巨大的轮盘转动声,我赶紧站起来,估计是小唐他们再次启动机关了。

  可一直到声音栖止,也不见头顶的洞口打开,我心里一阵发冷,再次坐了下来,慢慢躺倒。或许是之前一系列经历太过耗费精力,身子还隐隐作痛,我有些困倦,双手抱头,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我好像进入假寐状态,迷迷糊糊的,好像置身大海,身子不断抛起下落...猛地一睁眼,却发现眼前的塔层竟然在旋转,一阵阵细微的摩擦噪音不断发出。

  我立即翻身,紧紧伏在地面,小心地观察着,大约10几秒后,转势渐渐停歇,然后就是几声咔咔的脆响,那六具太极图居然敞开了。

  我完全搞不懂没有小唐的拆解,太极图为何自动开启,但还是马上站起来逐一查看。洞口下面依旧黑乎乎的,手电光似乎也照不到尽头。我很想下去,但没有登山索,只能干着急。

  来到最后一个洞口前,刚要用手电晃照,我猛地发现下面划过一道道杂乱的光束,似乎有几十米远,而且还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说什么。

  我脑子嗡一声,浑身僵硬,汗毛都快吓掉了,小唐他们在我的头顶,这下面的人是谁?

  我立刻想起苏万里曾经对我说,舅舅那年在梦话中,不断提及的“他们”,语气中充满惶恐。难道这个“他们”就在我的身下…..

  我立刻熄掉强光手电,将身体紧紧贴住地板,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地向下观察。

  洞口底部的圆形区域内,手电光束杂乱地横掠,似乎下面的“他们”在搜寻着什么。

  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这种手电光束明显是警用强光手电发出的,难道在我们之前另有其他人提前光顾了?

  正合计着,光束竖直地向上打来,不住乱晃。我赶紧缩回头,下面的说话声由于洞壁的束约作用略微清晰起来,虽然还是听不明白具体内容,但是稍作判断,竟然是老穆和小唐。

  我脑子嗡一声,顿时愣住了,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下面?尽管心里怀疑的要命,但我还是大声呼喊:“穆哥,小唐….”

  老穆的声音立时传来:“肖薇….”小唐跟着叫了起来,声音非常急迫:“肖姐,快下来,我们接着你。”

  确定是他们,我心头大喜,咬住手电,手脚撑住洞壁,慢慢向下滑落。还好洞壁十分粗糙,雕刻着数不清的之前看到的那三种生物的图案,否则我根本无法支撑。

  约莫距离下面洞口还有10米的距离,我突然感到四下传来巨大的震动,似乎在慢慢旋转,看来这个轮回机关再次启动了。

  与此同时,下方洞口开始收缩变小,仅留出个月牙状。老穆大喊:“快跳。”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许多,收回手脚,猛地贴向洞壁,急速地向下坠去。身子从窄窄的缝隙中穿越,就在落地的瞬间,老穆和小唐将我牢牢抱住,巨大的坠力让我们三人摔成一团,再看头顶,那个圆洞已经消失不见了。

  三人慢慢坐起,眼见重聚一处,彼此都没什么大碍,自然分外高兴。我急忙询问他们是如何穿越第二层,到的第三层,可是得到的回答却让我吃惊不已。

  原来,那会儿他们利用绳索将我放到一半时,第一层突然发生震动旋转,“人道”太极图快速闭合,眼看着将登山索夹断。

  老穆立即趴在地上,大喊我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也不知道我是摔晕了,还是被封闭在人道中。

  小唐四处看了看,所有六道的太极图全部关闭,便说坏事了,六道轮回轮转,需要重新开解。

  他们马上奔到塔梁处,却犯了难,现在只有两人四只手,要如何开启塔梁上的六眼机关呢?

  可眼下情势急迫,尤其是我生死不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唐和老穆各用两根刺针,分别顶入四个洞眼,折腾了半天,仅仅将那个饿鬼道的太极图打开。

  虽然不是我下去的那条“人道”,但想来殊途同归,便决定立刻下去。而且之前他们多了个心眼,知道六道开启闭合的间隙极短,事先已将登山索拴在塔梁上,老穆抱着小唐,抓住登山索快速滑了下去。双脚才落地面,就听咯咯一阵乱响,头顶的饿鬼道迅速关闭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就没看见我?”

  老穆和小唐表情极不自然,纷纷摇头。老穆慢慢地说:“这个真没有。”这句话很有些小沈阳的味道,但在我听来,却是一阵无法言语的恐惧,明明三人同在地下第二层,为什么视而不见呢?

  我赶紧问他们进入第二层后,是否看到那六面印制鱼鸟兽的奇怪壁画。老穆一脸诧异,反问我:“什么鱼鸟兽,我们看到的尽是各种各样的人。”

  老穆和小唐落足后,立即用手电环照四周,发现塔层结构与上面相同,但是六面墙壁却多了六副壁画。走近观察,分别刻印着不同形态的裸体人物,有婴孩、成年人、老人,还有垂死的病人,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密密麻麻的足有近百个,属于典型的刻形手艺。不过两两壁画对称,实际应该是三副,只不过方向却是反的。

  我越听越奇,感觉这些壁画内容和我钻入“人道”时在管壁内部看到的非常相像,其对称结构又与我所处的第二层极为类似。可是为什么我们都在第二层,看到的景象却完全不同呢?

  与他们学说一遍,老穆眉头紧皱,自言自语地说:“该不会咱们分别进到其他空间了吧。”我愣了愣,立刻想到那些科幻小说,觉得他这说法太过悬乎,可是又找不出理由去辩驳。

  小唐想了一会,告诉我,我进入的那层应该是畜生道。畜生道种类繁多,差别不等,大约有三类,一鱼,二鸟,三兽,此三类中各有无数种,所以看起来无法分辨具体形貌。至于他们所处的那层,则是人道,那种种人像,代表人生的多种形态和命运走势。

  我听得脑袋都大了,自己明明从人道孔洞进入,却坠入畜生道塔层;老穆他们从饿鬼道孔洞进入,却坠入了人道塔层,难道真的存在一种平行叠加空间?

  小唐沉默半天,忽然沿着塔层周边走动起来,仰着脖子不住端详头顶上方已经闭合的孔道,又仔细观察与六面塔壁相交的位置。

  我和老穆随她一同走动,看到六面塔壁空空的,和第一层完全相同。要不是刚才明明跳进来,甚至都觉得自己回到了第一层。

  小唐走到升息木前,轻轻抚摸着,慢慢地说:“我明白了,咱们当时都在第二层,但却是不同的第二层,这也刚好印证了升息木塔梁配建六道轮回塔层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说法。”

  我十分不解,不住抚摸按压那片指甲,除了感觉比较粗糙,没有任何异常,不知道字型藏到了哪里,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小唐闭目沉思片刻,让我将老穆唤醒,说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再瞒了,讲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才好。

  老穆听说小唐有话要说,也很是感兴趣,三个人均没有睡意,背靠一面塔壁坐下,为了节约电量,又熄灭了手电。黑沉沉的塔层内,只有小唐淡淡凉凉的声音回荡着。

  小唐先是告诉我们,墨门中的顶尖手艺叫“内纹刻法”,顾名思义,就是将图案花型纹刻在人体或者物体的内部。这需要使用特殊的纹针和刻针,配合极端细腻的手法,以达到“纹刻其内,千变万化,外廓不损,浑如平常”的境界为最佳。也就是说,内部可以纹刻出各种复杂的图案,但又不会造成人体或者物体表面的损伤。

  说着,小唐按亮手电,从挎包内取出一根细到极致的白色小针,叹口气:“我这门手艺是最弱的,不过也还凑合,给你们瞧瞧吧。”

  听她说出之前那番话,我隐约已经猜出,指甲下面的小字,必然是内纹刻法的手艺,此时看她有意演示,便主动伸出双手。

  小唐淡淡一笑,“我还没那么厉害呢,人体的内纹是最难的,换物件吧。”

  她踅摸一圈,抓过强光手电,竖直立在地面,用左手牢牢把祝笔直的光柱打在她的脸上,看着有些怪异。

  小唐微眯双眼,用小针顶在手电的玻璃罩上,慢慢拖动起来,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声。

  行到边角一处位置时,手下猛地一顿,立刻变换成一个捏姿,好像鸡啄米一般,快速的击打玻璃,每次上下起伏不过几个毫米,频率之快,银针几乎成了一条闪烁的银线。

  敲了足有近百下,又换了另一个位置,再次快速击打。如此往复,一共敲击了等距的六个位置。然后换吸了口气,右手迅速在其中两点之间一滑,就听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手下不停,继续划拨,又滑了四下。当滑到第六下时,玻璃突然发出一阵碎裂的轻微声响。

  小唐唉了一声,说:“功力不够”,慢慢靠回塔壁,将银针收入挎包,又将那把手电递给我们。

  我和老穆同时凑头去看,就见玻璃表面竟然出现了一个规整的六边形,六个顶点都是圆圆的小白点,六条边则是细长的白线。

  这不是刻形嘛!我有些犯糊涂,伸手去摸,立时愣住了。玻璃表面平滑如常,根本摸不到任何雕琢的坑痕,不过其中一边却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我顾不上光线刺眼,低头使劲去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六边形居然真的刻进了玻璃内部,好像天然生长一般。那条裂痕,估计就是小唐气力不够之后留下的败笔了。

  我和老穆彼此对望,都是迷惑不已。这种内纹刻法太过神奇,根本无法以常规去理解,也真对得起鬼斧神工那四个字。

  当时我想,肯定是小唐利用快速击打,震碎了玻璃内部结构。老穆则联想到古达衙役打板子,令皮肉骨头受损,却保持裤子的完整,属于手头下的阴力。

  小唐淡淡微笑,任我们胡猜,也不解释,又继续讲起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这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

  听罢,我和老穆好久都没有吭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小唐的脸,脑袋里却跟翻江倒海一般,混乱到了极点。

  小唐离奇的身世实在让我感到匪夷所思,甚至在恍惚中,对某些公认的历史产生了强烈质疑,更对这座古塔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唐寅出生在苏州府一个商人家庭,自幼天资聪敏,16岁秀才考试得第一名,轰动整个苏州城,二十九岁到南京参加乡试,又中第一名解元,故后世人称唐解元。

  正当唐伯虎踌躇满志,于第二年赴京会试时,却遇到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江阴巨富之子徐经。

  徐经是唐寅的同科举人,赶考途中与唐寅偶遇,由于久慕唐寅才华,曲意逢迎,表示愿意资助唐寅的所有路上费用,两人遂结成莫逆之交。

  唐寅和徐经抵达京城后,曾多次拜访过当年京城会试主考官程敏政,唐寅还敦请他为自己的一本诗集作序。

  那年的试题出得十分冷僻,很多应试者答不上来。其中惟有两张试卷,不仅题文切合,且词汇优雅,使程敏政高兴得脱口而出:“这两张卷子定是唐寅和徐经的。”

  这句话被在场人听见并传了出来,给平时忌恨他的人抓到了把柄。一帮人纷纷启奏皇上,均称程敏政受贿泄题,若不严加追查,将有失天下读书人之心。

  当时的明孝宗皇帝信以为真,十分恼怒,立即下旨不准程敏政阅卷,凡由程敏政阅过的卷子均由李东阳复阅,并将程敏政、唐寅和徐经押入大理寺狱,派专人审理。

  徐经入狱后不堪严刑拷打,招认他用一块金子买通程敏政的亲随,窃取试题泄露给唐寅。后刑部、吏部会审,徐经又推翻原供,辩称屈打成招。接下来,皇帝下旨“平反”,程敏政出狱后,愤懑不平,归家不久就去世了。

  唐寅出狱后,被谪往浙江为小吏,由于耻不就任,归家后纵酒浇愁。

  大概在明弘治十三年,患难兄弟徐经突然登门,看唐寅气色不振,便邀请他一同游历。

  三载之后,唐寅独自返回苏州老家,不知何故,从此绝意功名,决心以诗文书画终其一生,并终有大成。关于唐寅的这个思想转变,正史记载只说看透仕途险恶,可其实另有隐衷,这就需要从另一个历史名人说起了。

  林奴儿,又名金兰,号秋香,金陵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当时“点”她的人很多。所谓唐伯虎点秋香,实为后世误传。历史上虽有秋香其人,且和唐伯虎同是生活在明代中叶,但她至少要比唐伯虎大二十岁。不过与唐伯虎同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曾见到一副秋香彩色扇面,溢美之余,写下一首七绝:“晃玉摇金小扇图,五云楼阁女仙居;行间看过秋香字,知是成都薛校书。”

  某日,祝枝山携扇面约会唐寅一同观赏。唐寅酒酣之际,突然摇头叹息,只说:“秋香之姿,失所罕见,余只恨晚生20载,否则必一亲其芳泽。”

  说完这句话,又连连摇头,慨叹道:“风姿固佳,却为颜面一痣所累。”指的是秋香面颊左侧颧骨上的一颗黑痣,影响了一代美人的整体效果。

  祝枝山也是深有同感,却见唐寅突然取出一根寸许的银针,轻轻点触在秋香面颊,一番细密的啄剥后,那颗黑痣竟然神奇消失,而扇面纸质不损,墨色不退。

  祝枝山很是震惊,急忙询问唐寅何时学得这门手艺。唐寅微笑摇头,闭口不答,神情却有些郁郁寡欢。

  此事自祝枝山口中流出后,经多人口耳相传,又经小说家笔墨演绎,又变成唐伯虎点秋香等等轶事。可是当年的真实情况,确是从此无人得知了。

  明正德九年,唐寅被明宗室宁王以重金征聘到南昌,后发现身陷宁王政治阴谋之中,遂佯装疯癫,脱身回归故里,后来宁王起兵反叛朝廷被平定,唐寅幸而逃脱了杀身之祸。此后,唐寅突然信佛,自号“六如居士”。“六如”取自《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因为终日风流浪荡,导致身体虚亏严重,不能经常作画,加上又不会持家,唐寅晚景凄凉,甚至常靠向好友祝枝山、文征明俩人借钱度日。其间有著名书法家王宠常来接济,并娶了唐寅唯一的女儿桃笙为儿媳,成了唐寅晚年最快乐的一件事。

  在桃笙出嫁的前一晚,唐寅慢慢走进她的闺房,颤抖着将一本用黄锦包裹的书册塞进桃笙手中。

  黄锦已经褪色很严重了,展开后,那本薄薄的线装书册也是残破不堪,封皮正中写着四个字:“墨文堂集。”

  桃笙见父亲神情严肃,而这本书册又从未见过,于是急忙开口询问。

  唐寅紧紧抓住桃笙的手,沉思良久,终于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在桃笙出嫁的前一晚,唐寅慢慢走进女儿闺房,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锦包袱。

  黄锦褪色严重,外面还绑了一条红绳,展开后,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线装书,也是残破不堪,封皮正中写着四个字:“墨文堂集。”

  桃笙见父亲神情严肃,而这本书册又从未见过,急忙开口询问。

  唐寅坐在椅上沉思良久,突然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科考舞弊案后,唐寅曾与徐经一同在外游历三年。那是明弘治十四年六月,两人一路来到杭州,因久慕六和塔之盛名,便决意观赏一番。

  六和塔坐落在钱塘江北岸的月轮峰上,始建于北宋开宝三年(970年),共有8面13层,取佛教“六和敬”之义,目的是镇压钱塘江的江潮。宣和三年(1121年)曾毁于兵火,又于南宋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重建。

  唐寅与徐经沿塔梯而上,直到最高层,手扶栏杆,向外眺望。此处天高风疾,壮阔的钱塘江一览无余,江水浩浩汤汤,奔涌向东流去。

  唐寅看在眼中,心有所伤,忍不叹道:“想我唐寅天纵之资,竟落到今日这般下抄”话到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旁边的徐经也是感慨万千,刚要劝慰几句。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敢问居士,莫不是唐解元?”

  唐徐二人急忙回头看去,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僧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眉宇之间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见二人发怔,老僧抚须微笑,自报法号广世,乃塔院这代的主持,有幸得见闻名天下的才子唐解元,故此冒昧一问。

  彼此施礼后,广世极力邀请唐徐二人到塔院禅房内小坐。唐伯虎心里惭愧,原本推说不去,但耐不过好事的徐经,只得随着广世走下。

  三人到了第十二层,广世突然停住脚步,让唐寅、徐经好好看看这壁上雕刻的须弥座。转圈六面墙壁弥座上,雕刻有花卉、飞禽、走兽、飞仙等各式图案,刻画精细,结构奇妙。

  唐寅沿着塔壁慢慢走动,仔细看着那些雕刻。看着看着,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为何外部塔身八面,而内部却成了六面?

  听他发问,广世目光闪动,慢慢点头,也不解释,又带着二人继续下行。此后,在第10、8、6、4、2层都做了短暂停留,广世则反复要求他们观看壁上的雕刻。

  这偶数六层,除了面积因为塔身形状而向上递减缩小外,整体结构完全相同,均是分成六面,甚至壁上的雕刻也没有任何区别,和那奇数七层的八面结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寅、徐经对此很是疑惑,又不明白广世这么做的目的为何。

  下到塔院后,广世将他们带进自己的禅房,命知客僧送来两盏西湖龙井,然后就坐在对面不住端详二人。

  徐经性子急,见广世一副神头鬼脸的样子,就问禅师到底唤我们来有何指教。

  广世扫了徐经一眼,突然问,唐居士已经看出这六数之所在,徐居士却一点端倪都没发现吗?

  徐经挠挠脑袋,说佛教的东西谁搞得懂,恐怕西天佛祖也不知道吧。

  听他这么说,广世先是一笑,而后又是一愣,慢慢点头:“机缘巧合,奇缘巧合。”语气很是古怪,然后又是不停的叹气。

  唐寅和徐经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这老和尚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广世突然站起,将禅房的门紧紧关闭,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又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蘸了些墨汁,在宣纸上不停点刺起来。

  慢慢地,洁白细软的宣纸上,出现了一座高塔的轮廓,线条虽然极为简单,却又气势非凡,细细看去,竟然是六和塔。画到最后,广世手臂大开大合,连续在塔下横向划拨,期间手掌不住抖动,数条细长扭曲的横线随即出现,竟然是写意的钱塘江潮,那股奔腾咆哮之势跃然纸面,甚至隐隐有风雷之意。而后,银针不住虚点纸面,一层淡淡的雾气慢慢出现,六和塔身处其中,更显巍峨高耸。

  广世慢慢收回手臂,掏出一块丝帕擦着银针的墨迹,扭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唐寅和徐经,淡淡地说:“二位居士,不知贫僧这幅‘烟波江塔图'还入得了法眼吗?”

  说到这里,唐伯虎停住了,扭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神情中透出一丝怪异,似乎到了今天,仍在为当日所见感到不可思议。

  桃笙早就听得入了神,急忙问父亲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唐伯虎叹口气,说:“那日看到广世禅师以针作画,我和徐经都是震撼莫名,这般手艺当真了得,几似浑然天成,宣纸却毫无破损。”

  说着,唐伯虎手抚那本《墨文堂集》,又给桃笙慢慢地讲下去…

  广世将银针收好,告诉唐寅和徐经,此乃刻形之术,与纹身之术,并列为墨门两大绝艺。随后,又详细给二人讲述了墨门的由来和发展。

  广世告诉唐寅和徐经,他已经感到时日无多,这么多年来,只为寻个可以继传衣钵的人。今天见到他们,通过貌相观察,便知是人中龙凤,而且还悟到了六西之法门,有意将墨门之术倾囊相赠。说到这里,广世淡淡笑着,仕途又有哪般好,你二人虽因科考受累,但要是习我魔门之术,未必不能青史垂名。

  说完,广世从床榻下抱出一只红木小匣,打开后,里面是两本薄薄的线状书册,装帧完全一致,封皮都写着“墨文堂集”四字。广世分别交予唐、徐二人,此乃墨门修艺之法,分为上下两册。故老相传,修上册者不可习下册,修下册者不可习上册。

  徐经感到好奇,问广世学的是那一册?广世摇头不答,只说日后你们修习,自然便会明白其中奥妙玄机之所在。

  说完,他又取出一根极细的小针,让二人伸出左手拇指,蘸上红彩,轻轻点刺。唐寅是一个六字,徐经是一个西字。过了片刻,两个小字慢慢消失不见。

  广世告诉他们,六西二字诀代表着墨门最高境界,与键门天境、络门联穴和骼门通替,同为当世四大奇门的关键,从古至今,鲜有门人可以窥得天机。你二人暗合墨术之六西法门,算是有缘,他刚才便是用内纹刻法将这两个字刻入彼此体内,从此便是墨门弟子,他日功成之后,是否发现其中奥秘,就看个人的资质造化了。

  讲过这些,广世又仔细叮嘱了一些修习时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端坐床榻之上,面露欣喜之色,口中反复低声诵念:“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垂头不语,竟然至此圆寂了。

  待广世的遗体焚化后,唐寅、徐经黯然离开塔院。唐伯虎隐隐猜出,自己这个六,或许代表着六和塔的名称含义。但是徐经,却始终猜不出为何要给她雕刻上一个西字。

  此后,两人行遍名山大川,途中不断钻研各自手中的墨文堂集。或许是个人天资高下缘故,唐伯虎掌握了高深的纹身刻形之术,触类旁通,并终于成为一代画家。但是徐经却始终无法深入一步,怅惘之余,便说只能传给后代了。

  由于同为墨门后人,彼此又关系莫逆,两人在临分别时约定,待子女长大后要结为秦晋,而且永世通婚。子女指甲内部,均要以内纹法,雕刻六西二字,一是为纪念这段经历,二是叮嘱子女,时刻不忘老僧所传之

  由于同为墨门后人,彼此又关系莫逆,两人在临分别时约定,待子女长大后要结为秦晋,而且永世通婚。子女指甲内部,均要以内纹法,雕刻六西二字,一是为纪念这段经历,二是叮嘱子女,时刻不忘老僧所传之嘱,务必要参悟偷这两册墨文唐集中蕴含的奥秘所在。

  回到苏州老家后,唐寅全心钻研纹身刻形之法,更是感到其中所记载的学问高深至极,需要仔细修习,却因此搞得家道败落,最后只得靠卖画为生。

  明正德九年,世居江西的宁王朱宸濠突派人来苏州征聘贤豪名士,四十五岁的唐寅受生计所迫,又不甘于终生埋没于街巷之间,以为是一次好机会,抱着美好的理想,即乘船去南昌,并得到宁王的热情款待。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唐寅发现宁王在乡里欺压百姓,对上密谋造反,才知自己陷于虎穴狼窝,却又不敢提出辞呈,只好装疯,裸形,又胡乱骂人,使朱宸濠最后也觉得"孰谓唐生贤,真一狂生耳",便放他回到苏州。

  5年后,也就是正德十四年,宁王果然起兵造反,但很快就被王守仁平定。唐寅虽然逃脱了杀身之祸,但也引起不少麻烦,被认做党徒投进大牢。幸得王守仁从中斡旋,才得以脱身。回想起广世圆寂前曾说的那番话,唐寅羞愧不已,自觉没有领会恩师所言的深意,转而信佛。平日抚摸指甲上那个小小的六字,便自号“六如居士”。

  此时,眼见女儿桃笙年岁渐大,想到当年与徐经之约,唐寅便来到徐经家中提亲。不料想,徐经也曾闻言唐伯虎发疯,后来又因为不知道其下落,便让儿子另外娶了别家子女。

  唐伯虎面对如此局面,凄然大笑三声,叹口气说:“墨文堂集,生生世世,难以参悟透了。”说罢,飘然走远。

  徐经羞愧不已,但大错已经铸成,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晚上,唐伯虎将种种往事一一学说给女儿桃笙,直听得桃笙神魂飘荡,怔怔望着父亲,一时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唐伯虎慢慢合上黄锦包裹,轻轻交到女儿手中,说:“这本书虽然成就了为父的画业之功,但时至今日,却始终无法参透那六西二字的含义。现下你与徐经之子都另有归处,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得知了。”

  说完,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悲伤,又告诉女儿,徐经因科考误我一生功名,但是又因为他,为父得知了另一个大境界,也不算亏得。当年为父与他的盟约,仍算得数。你将来的子女,指甲中务必要雕刻进六西二字。

  桃笙极是不解,既然自己嫁做他人妇,为何还要雕刻西字呢?

  唐伯虎叹口气,说:“刻上吧,这六西之境总不能到了我手断绝,也算是为父对恩师的一个承诺。”

  第二日,桃笙远嫁去王家。不久,唐伯虎撒手人寰,一代墨门宗师至此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历史在那个夜晚被彻底颠覆了,颠覆者竟然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孩。我和老穆对望很久,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老穆突然说:“不对,我去过六和塔。其中偶数六层封闭,奇数七层分别与塔身相通,塔芯里面,是螺旋式阶梯从底层盘旋直达顶层,全塔形成七明六暗的格局。可按照小唐的说法,当年广世禅师带着唐伯虎和徐经曾在偶数层做了停留,与现实情况根本对不上。”

  经他提醒,我也猛地想到,是啊,当年我和罗远征新婚蜜月旅行,也曾去过西湖,也曾登过六和塔。我记得清清楚楚,六和塔确实是偶数层封闭。讲解员似乎说过,这六层是在清朝重建时封上的。不过具体内情,当时光顾着游玩,却记不清楚了。

  我和老穆同时看着小唐。小唐轻轻摇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穆沉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我暗暗叹口气,看来那座六和塔也是古怪异常,出去后,恐怕少不了要游上一游,探个明白。

  (六和塔封闭之谜,涉及到光绪年间一件大事,与慈禧有关,又和楚轻兰上辈有些联系。修建者,是前兵部右侍郎朱智,此人也是一个关键,独立筹资修建六和塔,并耗时多年,最后突然决定封闭偶数六层。)

  我好奇的问小唐,广世禅师口中的四大奇门,键门、墨门我已经知道,另外那两个络门和骼门又是什么。

  小唐说:“键门我曾听过,但也是认识了兰兰姐之后,才第一次看到真正传人。至于那两门究竟是啥,我不知道,不过,想来他们的手艺也不会比我和兰兰姐要差,要不然咋能同时列为四大奇门呢?”

  我点点头,又想到络门联意、骼门通替两种至高境界,又与键门天境、墨门六西有什么区别联系呢?

  小唐这次叙述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支持不住,哈欠连天,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老穆拍拍我俩的手,让我们全都去睡觉,养足了精神,然后继续向下深入。

  我脱下外衣,给熟睡的小唐披好,在旁边慢慢躺下。脑中胡乱合计着,小唐虽然解释了很多,却留给我更多的迷惑,真正的历史为何与我的所知完全不同,还有舅舅的人皮和那两块红木龙板,似乎一切都隐藏在另一种历史中。

  想着想着,我便慢慢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睡梦中,我似乎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个脸面鲜活,或许那就是我潜意识中的广世、唐伯虎、徐文长、桃苼、李如松、徐霞客等人吧。

  这一觉足足睡了五个多小时,要不是老穆将我拍醒,恐怕还能再睡上一个来回。

  醒来后,我们三人简单吃了些干粮,齐齐来到升息木塔梁前,果然又在转圈发现六枚细小的针孔。

  开启之前,老穆叮嘱我们,无论六道哪个打开,其开合时间极为短暂,他将要迅速下到底部,我们要紧跟着迅速跳入,省得彼此走失。

  我和小唐点头答应,然后彼此分别操纵两根刺针,慢慢开启了升息木。

  一阵颤动过后,塔壁前方六具太极图慢慢旋开,老穆立刻跳下,手脚快速互撑内壁,径直落到下面。我紧跟着跳下,老穆将我牢牢抱住,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下坠的力道。然后又合力接住小唐,齐齐向四周望去。

  这层塔身与上面毫无区别,六向墙壁两两相对,上面却是我之前看过的那三种古怪生物,原来刚巧又落进畜生道内。

  小唐似乎很好奇,快步走过,脑袋凑近,逐个壁画仔细端详。看到最后,想了一会,脱口就说:“呀,这是五虫中的六鳞、六羽、六毛。”

  小唐告诉我们,当年唐伯虎和徐经虽然各自修习上下册墨文堂集,但也曾彼此借阅过,两册开篇都是用一句话:“天地神鬼人,蠃鳞毛昆羽,五仙五虫皆为周天之物。墨门并分纹身刻形,然则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假以时日,穷力竭能,则进六西化境。”大概是说,这世界上的任何有形有体的东西,都可以在上面施展纹身刻形术,努力修习到最后,就能进入六西那种至高境界。

  其中,羽虫指禽类;毛虫指兽类;昆虫指有甲壳的虫类及水族,如贝类、螃蟹、龟等;鳞虫指鱼类及蜥蜴、蛇等具鳞的动物,还包括有翅的昆虫;蠃虫也作倮虫,即无毛覆盖的意思,指人类及蛙、蚯蚓,合称五虫,是中国古人对生物的认识。

  至于鳞、羽、毛三虫,又被畜生道涵盖其内。以六鳞、六羽、六毛为尊,说的是三种很奇怪的动物,同时兼具六种同属生物的特征,也可以叫做六不象。

  我听后很是惊讶,小唐年纪不大,怎么通晓这么多古怪的学问。她笑笑,说这些都在墨文堂之识物篇里记载的明明白白,自己不过是照着书念罢了。

  说着,她取出一根纹针,轻轻挑拨着那条巨大怪鱼的鳞片。密密的椭圆形鳞片依次泛起,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针尖行到一只乒乓球大孝乌黑圆润的鱼眼处,微微用力刺入,噗嗤,破口中立刻渗出一股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沿墙壁缓缓流下,浓重的鱼腥味顿时扩散开来。

  那是一股非常明显的鲜鱼味道,和走进海鲜市场里差不多,我立刻愣住了,难道鱼是活的?就见老穆用指头慢慢捻起一些,搓了搓,放在鼻前闻闻,眼睛马上圆了,疑惑地看着小唐。

  小唐冷着脸蛋摇摇头,慢慢转到那只所谓六羽虫的怪鸟前,伸手轻捋,翎羽蓬松,用针尖插进尖尖的鸟嘴,张开后,里面竟然有一条粉红的小舌慢慢伸出。再用纹针插入那头六毛怪兽的体内,拔出后,针尖带出少许红色液体,伤口部位也渗出一些,怎么看怎么是血。

  见此情景,我感到极度震撼,看来这三种怪兽真是活的,被封在墙壁上这么多年。想到这里,身子开始有些发冷,耳朵里好像听见一种奇怪的鸟兽嘶叫声音。

  小唐眯着眼睛合计一会,扭头看看塔身中心的生息木,又抬头上望塔顶,慢慢地说:“不是活的,都是利用生息木的润活养生效力保持住的。”生息木分有六枝,极其长大,估计是被封在塔层结合部位,又分六面垂下,盘绕在塔壁中,润养这三种死去的生物,可以确保多年不腐。

  虽然这种解释看似合理,但我还是难以置信,尤其是,这六种生物太逼真了,为什么以前从未见过。

  小唐轻轻拔下六羽虫一根红白相间的尾翎,不住揉捏:“蠃鳞毛昆羽,六蠃、六鳞、六毛、六昆、六羽又叫尊虫,可咋地也是传说,从没有人亲眼看过,我也搞不清楚埃”说着,走到六毛虫前,用手慢慢翻开那些黑色短毛,仔细搜寻,好像在挑虱子。过了半天,突然说:“也许,它们都是利用拼皮术造出来的。”

  纹身之术专指在人物鸟兽体表行针刺画,皮子作为重要载体,其中又有截皮、拼皮之说。截皮是单独取下一块皮子,在上面刺画;拼皮一般都是刺画大型花案前,将小块皮子拼接对位,利用纹针的冲、压、点、划、拨等特殊技法,聚汇做成一大块。手艺高明的纹身师,足以令整体看似严丝合缝,再配上花形油墨掩盖,达到浑如一体程度。眼前这只六毛虫,头部、身体及各肢体之间都有一条淡淡的接缝,或许就是拼出来的。

  我越听越糊涂,觉得这简直就是现代医学中的器官移植,实在无法相信古代艺人竟然可以掌握如此技术。突然,我又想到舅舅后背那个头像,苏万里当日看到后,舅舅始终不承认,后来又消失了,是否就是拼皮术的结果呢?

  小唐微微摇头,说:“拼皮术都是在死物身上施展,活物是万万不行的。还有,皮下肌肉、骨骼难以对位,也就是蒙个大皮罩子而已。等咱们出去,我亲眼看看再说”

  老穆突然说:“要不把这几个虫子拆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小唐马上摇头,急急地说:“尊虫圣灵,不可亵渎,,而且脱离生息木枝叶润养,马上就要腐烂,绝对不能启出的。”

  说完,小唐恭恭敬敬给那三只稍被她破坏的尊虫跪下,嘴里小声念叨:“墨门唐宗雅琪失礼”又砰砰磕头。(贾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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