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王国光环下的云南乡土树种突围之路

　　环湖东路道路两旁种植着鸡冠刺桐和云南樱花，较其他樱花花期长、颜色深，更适合用于城市绿化本版图片。见习记者王中杰/摄

　　

　　滇龙达园林里的榕树。榕树因其枝繁叶茂常被用作行道树

　　

　　园林里的地被植物

　　

　　清香木因其有特殊的香味，常被用做制作香的原料

　　

　　百亩水乡植物繁殖基地里种植了睡莲、美人蕉、燕尾、水葱、芦苇等植物，这些水生植物是滇池和湿地公园的常用植物，可以起到净化水质的作用

　　云南号称植物王国，在全国近3万种高等植物中，云南省就有1.7万种，占全国植物总数的62.9%。但在植物王国的光环之下，云南乡土树种在云南苗木市场的占有率只有30%。

　　首届昆明（泛亚）国际观赏苗木展览会曾展出600多种植物，其中展出包括国宝级植物——巧家五针松在内的本土珍稀植物130种。云南乡土树种无疑成为这次展览会中的主角，但尴尬的是，展台上的主角在云南省苗木市场中则长期沦为配角。

　　面对外省树种四面围剿的局面，云南乡土树种应如何突围，如何影响全国，辐射东南亚、南亚，成为摆在云南苗木行业面前一道亟待破解的难题。

　　藏在深山里的好东西

　　需要更多的人去开发

　　胡智雄认为旬子可替代草坪，景观效果、生命力、稳固松散的沙土能力都要比普通草坪强，长期种植养护成本更低。但因缺乏推广，不为人知。好东西都藏在深山里，去开发的人太少。

　　首届中国昆明（泛亚）国际观赏苗木展览会，总成交额达7864万元，昆明市林业局招商分局在筹备此次展会期间共招商引资40.8亿元，并邀请国内苗木专家、业界领袖举办了与苗木发展有关的论坛。尽管在业界看来，这次展会举办得很成功，但并不是每个参展企业、商户都通过展会达到推广自己产品的目的。

　　在展会期间，来自昭通的苗木商人胡智雄将一盆千年岩柏盆景喊出了200万元的价格。由于同一个树干呈现出了白色和棕色，并且他认为变白的树干已经石化，所以喊出了展会期间盆景最高价。为此，不少人竞相来到他的展区目睹古柏真容。

　　由于客商给出的价格远远低于200万元，因此这棵古柏一直没出卖出去。而让他觉得遗憾的是，在展会期间，他最想推广的地被植物旬子则没有大客户问津。

　　胡智雄所说的旬子，是一种小灌木，在我国多个省市均有分布，在昭通也叫铺地蜈蚣。在他的展区内，一部分旬子经过修剪后被大量用于制作盆景。另一部分旬子沿着地面生长后覆盖了整片土地，成为禾本科草坪草的替代品。11月里，一片片旬子的绿叶下还藏着一粒粒红色的果实，显得十分独特。

　　“你来踩踩嘛，绝对踩不坏。”说着他便走进旬子长成的绿地来回用劲踩踏。他认为，目前绿化用的禾本科草坪草色调单一，且较为娇嫩，需要频繁养护。而旬子开花和结果期都超过半年，景观效果就比现在的普通草坪要好。此外，旬子的根深枝硬，不容易被踩坏，植于高速公路的边坡上比普通草坪更能稳固松散的沙土，并且比普通草坪更节约水、肥，也鲜要修剪。“只要大规模种植，长远的养护成本将低于普通草坪。”

　　胡智雄认为，旬子是可以替代禾本科草坪草的地被植物。但在展会期间，他所种植的旬子只被前来参观的市民买走百余棵，却未引起绿化、苗木企业的关注。

　　对于旬子未引起关注的原因，他认为这主要是缺少推广。人们不清楚旬子的特点，在昆明也没人拿旬子做地被植物，导致旬子未能引起重视。

　　胡智雄认为，云南有不少乡土植物都可以用于园林绿化，乡土植物适应了本地的气候，移栽成活率高、运输成本低。但现实的情况是，云南的苗木市场绝大部分的树种都是来自于外剩云南有那么多树种，人们却要舍近求远。“好东西藏在深山里，只是去开发的人太少。”他觉得，自己在昆明势单力薄，下一步想和大型苗木企业合作一起来推广旬子。

　　昆明99’世博会

　　本土苗木产业未能乘势而上

　　云南有着植物王国的美称，但对于目前的云南省苗木行业来看，这一美称更多指代的是云南是植物界中的“种源库”。乡土树种在云南苗木市场的占有率只有30%。

　　云南独有的、奇特的树种已经引起了不少外商的重视。但由于云南苗木产业发展滞后，对乡土树种重视不够等原因，目前云南苗木市场中70%的树种都依靠省外供给。

　　云南泰诚园艺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昆明泛亚花木城副董事长陈国梁，作为改革开放后云南苗木市场的元老，对此深有感触。陈国梁是一名浙江商人，依托上世纪80年代杭州市萧山区苗木产业的不断壮大，使他成为了一名穿梭于全国各地销售苗木的“倒爷”。

　　1984年，他第一次来到云南，将浙江种植的龙柏、丁香等树苗卖给昆明的5个苗圃。他记得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昆明的市政、绿化工程较少，他每年只是冬、春两季到昆明，一年能做10多万元的生意。而1984年，杭州萧山区就已经有了上万亩的苗木基地，浙江有3到5万人做苗木“倒爷”。而同时期的昆明，苗圃面积小，从业人员不到万人。

　　上世纪90年代初，昆明进行旧城改造，用苗数量才逐渐增大。1996年，昆明为了筹备世博会，建设世博园，整治河道、街道，开始大规模采购苗木。他回忆，世博园和街道、河道更换的树种，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浙江。1995年陈国梁在云南成立了苗木企业，从1996年起，陈国梁开始做起了数额在500万元以上的苗木生意。

　　为何在筹备世博会期间，云南的乡土树种却没能在苗木市场上顺势而兴呢？陈国梁认为，当时不少本地苗木商人和苗农都没有把握住种大苗的想法，并且苗木质量也不高。上世纪90年代，昆明的苗农把树苗种得太密，不仅导致生长慢，树冠也长得不好，影响质量，并且不少本地苗农都将乔木树苗养到30到50厘米高就对外出售，利润自然也比较低。而同时期的浙江苗木企业已经重视养大苗的工作，因为树的胸径越大卖价也就越高。

　　云南本地苗木质量不高也是影响销路的原因。有一次，陈国梁的一个朋友请他在云南收购两万棵同一品种的树苗。他联系了多个苗圃后发现，尽管联系到的树苗数量已经超过2万棵，但由于是不同苗圃培育的树苗，其树冠形状、分支点和冠幅都不统一，导致这单生意被迫放弃。陈国梁感慨：“人家种得好大苗，云南种不好，就打不开销路。”

　　在苗木行业，一定程度上存在省外树苗运到云南后成活率不高的情况。对此，陈国梁认为，只要移栽时改良土壤，多加肥料，勤浇水修枝，不要反季节移栽，就能保证较高的成活率。如果出现树苗死亡的情况，陈国梁也能够保证更换。

　　云南省观赏苗木行业协会秘书长、昆明市苗木行业协会秘书长乔智刚表示，全国可用于绿化的树种有两万多种，云南可运用的树种就有1.2万多种。云南有着植物王国的美称，但对于目前的云南省苗木行业来看，这一美称更多指代的是云南是植物界中的“种源库”。乡土树种在云南苗木市场的占有率只有30%。

　　存活1/3也能带来百万利润

　　乡土树种渐渐受到业界重视

　　尽管乡土树种种植成本高，但成活率和利润也较高。有商人认为，在云南种其独有的植物，就占据了定价的主动权。一个企业在20万元购买榕树后，3年内将其全部卖出获利100余万元。乡土树种也因利润较高而受到业界的重视。

　　陈国梁起初是从浙江运苗木到云南销售，但身处植物王国，他和其他外省商人发现了不少品质优秀的云南乡土树种，并且销路较好。

　　红花木莲是云南的乡土树种，有人发现其景观效果较好，适合做绿化树种，一些商人将红花木莲的小苗从云南运走，在外省种植几年后，再将一部分大苗返销云南，而另一部分大苗则在省外销售。

　　目前陈国梁的生意中，一半是从浙江把树运到云南卖，另一半是把云南的乡土树种卖到外剩尽管由于云南的可利用土地资源非常少，导致苗木企业租用云南一亩土地的价格要比平原地区高出10倍左右，但陈国梁并不认为这是阻挡云南苗木产业发展的理由。“在云南的土地上种云南独有的树种，独一无二的品种就能决定价格，苗木只要销出去就肯定会有利润的。”

　　乡土树种越来越受到云南省各级林业部门、绿化部门和植物科研院所的重视。云南苗木市场也在不断发展，苗木利润的渐渐升高也让一部分企业开始投资乡土树种。

　　2003年，经营汽车、机电配件企业的老板长胡庭成到德宏出差时，注意到德宏胸径在1.5米左右的大榕树价格不到2000元。回昆明后，便派出他的助理陈扬焕了解大榕树在昆明的市场价格。让陈扬焕意外的是，当年的昆明榕树价格竟然到了2—3万元一棵，与德宏的差价在10倍以上。

　　胡庭成立即出手，花了约20万元从德宏购买了近80棵大榕树。此后成立了昆明怡然天地园林工程有限公司，并在广福路周边租了30余亩土地，用于种植从德宏移栽来的大榕树。

　　因没有养护经验，不懂得大树断根后创伤面也需要除菌、消炎处理，当年冬天移栽的大榕树就冻死了1/3。为此，陈扬焕还曾为大榕树搭建过保温的大窝棚，并在窝棚内烧火加温。此后，公司没少请过专家来讲解如何养护树木。

　　80棵大榕树最后仅有1/3存活，不过还是带来了利润。2007年，剩下的1/3大榕树以300余万元的价格全部出售。陈扬焕说，300多万元中，养护成本占100多万元，不过利润也有100多万元。从此，公司做苗木生意便有了底气。

　　在种植榕树期间，公司也购买过一些省外树种，但并不是每个省外的商人都能够保证省外树木的成活率和售后服务。由于汽车运输不时会出现堵车或修车，外省苗木在路上耽误得越久，死亡率就越高。又或者由于苗木不适应云南的气候和土质，种下后也会出现大批死亡的情况。“一般省外树种的成活率只有30%—50%，有时候甚至更低。”陈扬焕说。

　　由于看中乡土树种适应云南气候，成活率高，加之滇朴成为云南绿化树种的热门树种，大树利润丰厚，昆明怡然天地园林工程有限公司从2005年起就开始培育滇朴。

　　2008年，公司第一批培育的滇朴以2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某大型国企。尔后公司确定，今后一段时期内主打产品就是滇朴。

　　通过技术的积累和招募专业人员，目前该公司已有近800亩苗圃，拥有从培育树种到园林设计的实力，成为昆明市苗木行业协会的副会员级单位、昆明市林业产业龙头企业。

　　公司因重视乡土苗木得到了长足的发展，陈扬焕也认为，目前公司与乡土植物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密联系。

　　大光环下仅做成小产业

　　乡土树种突围要从改变观念做起

　　云南乡土树种的产业化只是刚刚起步，面临着用地紧张、缺水、技术不规范、融资难等问题。但观念是阻碍乡土苗木产业发展的一部分因素。

　　虽然滇朴是云南比较受欢迎的乡土树种，但更多的乡土树种一直不温不火。在昆明怡然天地园林工程有限公司的苗圃内，还种植有乡土植物清香木、拟单性木兰、黄连翘等小灌木。但与滇朴相比，其使用范围并不宽广，销量也不好。陈扬焕调侃，剩下的一些乡土树种很难卖出去，“就是自己种着玩了”。而胡智雄也在愁着为自己新开发的地被植物旬子寻找合作伙伴。

　　显然，相比其他省市来说，云南乡土树种的产业化发展还在起步阶段。

　　作为盛市两级苗木协会秘书长的乔智刚认为，造成云南乡土树种在植物王国大光环下只是一个小产业的局面，有六个原因。

　　长期以来，本地苗木从业人员观念比较保守，对于乡土树种传播少，推广力度也不够。

　　相比沿海省市，云南苗木产业起步晚，从业人员技术水平相比苗木大省还不够高，对于苗木经纪人的培养才刚刚起步。例如浙江，给苗木企业和苗农牵线搭桥的苗木经纪人多年前就出现，目前约有10万人。而云南省今年才培训出第一批百余人的苗木经纪人。另外，本土苗农所种树苗的株距较小，虽然数量多但却牺牲了质量。

　　由于云南山高坡陡、坝区较少，在地形和自然环境的限制下可利用的土地只占土地资源的15%，这导致云南土地价格远远高于省外。在云南租一亩地的价格是在山东租地的10倍，由于土地成本较高，自然抬高了苗木价格，在与省外苗木的市场竞争中，本土苗木在价格上便处于劣势。乔智刚说，尽管土地成本远高于外省，但一亩地的苗木产值在万元左右，而种粮食的产值是在两到三千元之间，虽然土地成本较高但只要把握得好一样有利可图。

　　“云南连续三年干旱缺水，不少地区是喀斯特地貌或石漠化严重导致长期缺水。这使得浇水的成本升高，缺水也导致苗木质量不高。低质量和高价格自然没有竞争力，这也限制了云南苗木产业的发展。”

　　乔智刚说，融资落后同样是限制行业发展的一大原因。长期以来云南的金融行业对苗木产业支持性的政策较少。一些省市早在多年前苗木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时就可以把企业自己的树木作为抵押的资产，但在云南，银行直到去年也不接受树木作为资产进行抵押。众多苗木企业想贷款只能找担保公司或抵押其他资产，这严重限制了苗木企业的发展。

　　“苗木企业规模孝数量少导致本土企业在竞争中处于劣势。”乔智刚说。目前苗木大省浙江，有上万家苗木企业，从业人数达100余万人，有的苗木企业自己就有上万亩土地。而昆明苗木企业约700家，整个云南省苗木从业人员不超过30万人。人员和规模的悬殊直接导致本土企业和树种在竞争中处于弱势地位。

　　多家苗木企业负责人也表示，长期以来，云南的苗木政策也滞后于省外。省外一些地方政府对规模、销量好、技术拔尖的企业给予经济奖励和减免税收等政策。但在云南，不仅很少有类似奖励，有时就连一些政策也未落实到位，这同样影响了苗木产业的发展。

　　首届中国昆明（泛亚）国际观赏苗木展览会的总策划人杨新杭认为，云南的资源被外省利用，有资源无产业的现状主要是理念欠缺造成的。他认为，云南需要苗木展会，引进新理念、推动行业上台阶，展会会形成有效的助力。

　　陈国梁也认为，阻碍乡土苗木产业发展的一部分因素是观念，土地价格不应该成为苗木行业发展慢的理由。要彻底改变乡土树种市场占有率低的情况，至少要有专门的花木市场发掘和培育。要积极借助花木展览会推广品种，吸引全国各地的苗木经纪人对新品种进行了解。要借助互联网广泛传播新品种的信息，还有规范种植，提高苗木的质量才行。

　　让农民收入的1/3来自林业

　　为林产振兴注入强心剂

　　今后将通过增加种植面积来促进本土苗木的市场占有率，今后要将乡土树种的市场占有率提高到70%—80%，引进的省外树种降到20%—30%。力争把云南从苗木进口大省转变为出口大剩云南省观赏苗木行业协会的这一目标，不啻给云南林业产业注进强心剂。

　　由于林业政策影响、产业发展滞后、可使用土地较少等因素，苗木产业在昆明乃至整个云南长期以来只能屈居副业，但林权改革后林业产业日渐活跃。

　　今年2月，昆明市委召开农业农村、扶贫开发暨“森林昆明”建设工作会中，市委主要领导指出，要把昆明建设成为面向全国，辐射东南亚、南亚，服务功能齐全设施一流的国际林业产业中心。到2013年确保实现创建国家森林城市目标，到2015年全市林木绿化率要到57%以上。借宏观政策的积极导向，将昆明林业由副业变为主业。由此，昆明的林业产业发展走势得以定调。

　　今年3月，云南省与国家林业局签订战略协议，将建设西南生态屏障；与之相对应的是“森林云南”的建设目标：让农民收入的三分之一来自林业。

　　在去年编制完成的《昆明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快苗木产业发展的意见》提出，将争取今年全市苗木生产基地达20万亩，力争到2015年达到30万亩，产值30亿元以上。而昆明市也将在2011年至2015年期间，每年安排1000万专项资金用于扶持苗木产业发展的贷款贴息，建设苗木示范基地，补助苗木经纪人培训等。

　　乔智刚表示，在云南省林业厅的指导下，云南省观赏苗木行业协会于今年10月31日成立。协会的成立，也将推动云南苗木产业发展。协会将起到传达政策、推广树种、沟通政府相关部门与绿化企业、苗木企业之间的桥梁纽带作用，也将利用云南省退耕还林政策扩大苗木种植面积，在未来三到五年内，把昆明市的苗木面积从目前的不到20万亩增加到30万亩。整个云南省要达到60万亩的种植面积。

　　乔智刚说，通过增加种植面积来促进本土苗木的市场占有率，今后要将乡土树种的市场占有率提高到70%—80%，引进的省外树种降到20%—30%，力争把云南从苗木进口大省转变为出口大剩（记者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