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瓦龙作证:两位老人的半世记忆(组图)

　　绕过然乌湖，翻越德姆拉山、意秀拉山、齐马拉山、八多山，穿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沿着奔腾咆哮的怒江南下，我们来到了当年十四军42师一部参加昌都战役、进军西藏东南重镇察隅的起点――察瓦龙（今察隅县察瓦龙乡）。

　　2010年10月下旬，正值深秋时节。距离县城240公里的察瓦龙乡，风和日暖，没有凉意。四下眺望，察瓦龙峡谷山势陡峻，坡地多，平地少。山腰以上，松柏成林，郁郁葱葱；山腰以下，树木稀少，荆棘丛生。分散成片的仙人掌结满了鲜红的果子，与绵延百里的青松翠柏交相辉映。察隅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朱家斌告诉我们：察瓦龙气候干燥、炎热，“察瓦”藏语意为温度，“龙”藏语意为沟、峡谷，察瓦龙，即气候炎热的峡谷。千百年间，察瓦龙峡谷一直是茶马古道的重要路段，如今是云南省贡山县至左贡县碧土乡、察隅县竹瓦根镇的捷径。

　　给我们当翻译的毛卫，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藏族个体经销商，从小就听说过解放军打仗的事。他得知我们要了解十四军42师进军察瓦龙的情况，便领着我们拜访了左布村村民瓦迪、则那村村民赤列。

　　73岁的赤列老人身板硬朗，思路清晰，谈起解放军进军察瓦龙的情景就像在说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解放军从云南（贡山）过来，察瓦龙流传谣言：共产党吃什么都要用秤称，不让人吃饱饭，连人肉都要吃。当地人一听，心里就害怕了。政府官员胁迫18岁至60岁的男人参加藏军地方武装，在拉克拉、门工几个地方阻挡解放军。解放军高团长派人给藏军头目送信，劝他投降，藏军头子死不投降，说要跟共产党拼到底。过了两天，藏军头子跟解放军打仗，当天就叫解放军活捉了……”

　　86岁的瓦迪当年曾被胁迫参加藏军地方武装，谈起亲身经历，老人说话有声有色。

　　“解放军来察瓦龙那一年，我26岁。藏军头目强迫青壮年男人参加藏军地方武装，去阻挡解放军。我不愿意去，可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不听地方官员、藏军头目的话，日子没法过，只有背起鸟枪去打仗。仗还没有打，解放军高团长带着翻译在拉克拉和藏军头目谈判，劝他们投降。藏军头目见解放军来的几个人个子不高，瞧不起解放军，又摆手又吼叫："你们是娃娃兵，打不过我们，不谈！不谈"！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开仗，藏军就垮了……”

　　两位老人各自谈了亲身经历，由于所处环境的局限，他们还不清楚，察瓦龙这一仗拉开了昌都战役南集团左路部队作战的序幕。原42师老干部郭庆基、曹加臣等在《阳光照察隅》的回忆文章中，作了生动的记述：

　　1950年10月4日，126团团长高建兴带领先遣部队（1营、机炮连和部分团直人员）到达察瓦龙地区之松塔村。当时，西藏地方的反动势力为了阻止解放军进藏，在察瓦龙地区集中了100余人的藏军地方武装，占领怒江边上的要点拉克拉（山地名），截断了通向碧土（今左贡县碧土乡）的道路。这里地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为谋求谈判解决问题，减少双方人员的伤亡，高建兴团长3次给藏军地方武装大队长那恩送信，劝其接受谈判放下武器。高团长一行4人来到拉克拉，那恩见对方个子不高，体质不如藏兵，突然变卦，拒绝谈判。返回驻地，高团长当机立断，决定采取前后夹击的战术，先从后面打，合击正面藏军。10月5日夜，1营2连6班战士和几名藏族工作队员攀上悬崖绝壁，插到藏军背后，截断了藏军退路。拂晓，2连发起突然袭击，前后夹击藏军。藏军地方武装不堪一击，四下逃窜，大部逃向碧土。那恩和跟随他的12名藏军骨干全部被俘虏。

　　获悉那恩被俘，高团长策马赶到了2连。此刻，素来严肃的高团长，风趣地询问那恩：“那恩，昨天你说我的娃娃兵打不赢你，今天你成了我的俘虏。你看，我的娃娃兵能不能打？”那恩脱掉帽子，点头哈腰，连声道：“拉索！拉索！（是的意思）……”最后，高团长说：“你不要怕，解放军优待俘虏，不打不杀。藏军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即送他回家。”那恩听后，连忙给高团长叩头。

　　高建兴团长带领先遣部队由南向北参加碧土、盐井（今芒康县纳西民族乡）作战，于10月下旬回师察瓦龙地区扎那、门工一带，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开展冬季练兵，建立基地，等待新任务。当地的藏胞从这时起，渐渐地认识了解放军，认识了共产党。

　　赤列老人当年只有13岁，他认识解放军是从认识高团长开始的。谈起往事，老人说话依然那么风趣：“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高团长带部队在察瓦龙练兵、修营房，就住在我的外婆家。高团长喜欢逗小孩玩，经常拿糖给我吃，还给了我一根军用皮带。我喜欢和高团长玩，也喜欢看解放军练兵。时间一长，我觉得解放军和藏军大不一样。藏军打人、骂人，还抢东西，解放军不打骂藏胞，买东西照价付钱。有一件事我感到奇怪：藏军100多人在村里（门工）住了几天，村前村后到处拉的是屎。解放军上千人住了几个月，村子周围看不到解放军官兵拉的屎，是不是每个人带有小圆锹，拉了屎马上铲土盖住了？”

　　先遣部队解放整个察瓦龙地区，对放下武器的藏军既往不咎。瓦迪见解放军说话算数，从此对解放军由害怕转为信赖。提起解放军，老人打开了话匣子：解放军是好人，帮我们藏族人挑水、劈柴、种田，还派医生给我们治玻解放军驻扎在察瓦龙的那几个月，我们这里的老人、年轻人愿意和解放军打交道。原来传的谣言：“解放军、共产党用秤称粮食，不让人吃饱”、“男人抓去修路”、“姑娘抓去做老婆”，再没有人相信。解放军开庆功大会（1951年春节），支军先进村、积极分子也受奖。那一天，远近几十里的人（藏族群众）背着糌粑、酥油赶来参加大会，会场上有两三千人，坐得满满的。解放军打枪打炮（实弹射击表演），打得快、打得准，靶子都打烂了，让我们大开眼界；本地的姑娘、小伙子唱歌跳舞，解放军也有人跟着跳。那一天，是热热闹闹的一天。”

　　先遣部队向当地群众宣传共产党的宗旨、政策，讲解放军进军西藏的任务和意义，藏族群众见解放军纪律严明，诚实守信，实实在在为藏胞办事，对待解放军由疑虑、敌对转为热爱和支持。先遣部队军需物资补给困难，当地群众向部队出售了40头牦牛、6万斤玉米、20万斤马草。当部队缺少新鲜蔬菜时，藏胞主动用马驮着蔬菜到部队出售。1951年8月22日，高建兴团长率领42师入藏战斗部队向桑曲宗吉公、沙马进军，察瓦龙地区的藏族群众成群结队赶来欢送。藏胞三五人一行，端着酥油茶、青稞酒请战士们喝，老阿妈拿着煮熟的鸡蛋往战士们的口袋里装，小伙子、大姑娘边唱山歌边跳舞，真像当年老解放区的群众送子弟兵上战场打仗。

　　解放军大部队开走了，126团藏族政工队员杨友才的一席话留在了瓦迪心中：“共产党派解放军进（军）西藏，是帮助西藏人民翻身得解放，以后领主、头人再也不敢欺负你们。你们要相信共产党，共产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60年，弹指一挥间，察瓦龙经历民主改革、社会主义建设、改革开放、新农村建设，已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在这个总面积4616平方公里、总人口6753人的边远山乡，教育、卫生事业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全乡现有2所完孝8个教学点，在校生888人，教师55人。乡卫生院现有医生4人，村医28人，近两年，接诊（门诊、下乡巡诊）病人达到9610人次，接种各类疫苗5428剂。多年来被称为“察隅孤岛”的察瓦龙乡，2005年至2008相继开通察瓦龙至云南省贡山县丙中洛乡、察瓦龙至察隅县竹瓦根镇的乡村公路，公路代替骡马驿道，“孤岛”的帽子扔进了怒江。交通、通讯条件改善，察瓦龙乡28个行政村，村村通广播、电视和移动电话，6个村通电；49个自然村中，39个村通水，21个村通简易公路。2009年，全乡农林牧渔总产值达到2148.93万元，农民人均现金收入2356.97元。

　　回想过去的处境，摆谈今天的变化，瓦迪老人说起话来声情并茂：“金珠玛米说话实实在在，共产党确实帮我们翻了身，帮我们得解放，帮我们摆脱穷日子。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家种地、做生意，一年收入上万元，住上了新房。小儿子在拉萨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两个孙子，一个上军校，一个在乡里当协管员。一家人过日子开开心心，再也不像解放前吃不饱，穿不上好衣服，住不上好房子，受领主、头人欺负。我活了这么大，最想说的话是感谢共产党，感谢解放军。”

　　思前想后，赤列老人别有一番感慨：“我们这里的农民过上好日子，全靠共产党。高团长走后七八年，我上过喇嘛（叛乱分子）的当，跟共产党解放军打仗（曾参加1959年达赖集团发动的武装叛乱）。这些年，我越想越后悔。共产党最好，比共产党好的（党）没有。以前我跟共产党打仗，就像在跟自己的父母打仗……”

　　瓦迪、赤列两位老人见证了察瓦龙的变迁，用朴实的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当地藏族群众饮水思源，则编唱山歌表达自己的心声：

　　村村通公路，

　　行走不用骑马。

　　村村通电话，

　　有事不用写信。

　　建设新农村，

　　家家住新房。

　　……

　　共产党的恩情，

　　永远报答不了。

　　离开察瓦龙乡政府驻地扎那，沿怒江南下20多公里，松塔村一幢幢藏式新房展现在眼前。看到松塔村，我们想起了察隅县县长洪强告诉我们的新信息：国家将以松塔村为起点，沿怒江而上修建梯级电站13座，装机容量374万千瓦；贡察公路（云南省贡山县经察瓦龙至察隅县竹瓦根镇）已列入国家“十二五“规划重点项目。环视松塔村和怒江两岸，我们一行思绪翻腾，畅想察瓦龙的未来：大型水电站建起，察瓦龙乡近水楼台先得月，村村通电；峡谷出平湖，松塔、拉克拉、扎那、门工、则那、左布一带，渡怒江不再难；贡察公路重点整治，较为宽敞的沥青路替代狭窄的沙土路，道路不再艰险；交通、供电条件大改变，察瓦龙乡工业、农业、旅游业将会早日实现跨越式发展……

　　察瓦龙的明天更美好。

　　●昌都战役中的云南参战部队：

　　1950年10月6日至24日，进藏部队进行了对和平解放西藏有决定意义的昌都战役。根据藏军兵力部署，西南军区决定以6个团的兵力组成南北两个集团，多路迂回，断其退路，尔后结合政治攻势，将藏军主力围歼在昌都及其以西的恩达、类乌齐地区。北集团由第十八军52师、军直侦察、炮兵和工兵营以及西北军区青海骑兵支队组成，负责围歼昌都地区之藏军。南集团由第十八军53师和第十四军42师126团（欠1个营）、125团3营组成，分为左右两路，由53师统一指挥。右路53师主力由巴塘渡金沙江，负责围歼宁静藏军，尔后直击邦达、八宿，断昌都藏军向西南的逃路。左路42师战斗部队1600余人、运输部队1800余人，由云南贡山、德钦两地出动，负责歼灭察瓦龙、碧土、盐井地区藏军，然后向西北方向佯动，配合北集团部队作战。

　　42师参战部队于10月初展开战役行动。10月5日凌晨，126团先遣部队歼灭桑昂曲宗（今察隅县）察瓦龙藏军地方武装。10月8日，126团先遣部队全歼碧土之敌，活捉敌总指挥多东吉司。10月11日，126团1营、2营和125团3营，分路进击盐井之敌，全歼驻守在盐井的藏军。126团和125团3营、42师炮兵连在昌都战役中歼敌500余人，缴获各种枪支200余支、战刀200余把、骡马100多匹，解放了碧土、盐井和察瓦龙地区，打开了进军桑昂曲宗的大门。

　　昌都战役胜利结束后，天气逐渐转冷，大雪将要封山，部队补给非常困难。按照上级的决定，126团政委成泽民率126团2营、团机关一部和125团3营返回云南，担任先遣部队的126团1营、民族工作队和团机关一部，由高建兴团长率领于10月底回师察瓦龙地区。来源西藏日报)